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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山东淄博石油分公司 王颖
那年冬天,我独闯省城的“事迹”被父亲当段子来说,在亲友间成为一个聊天热点。谁见了我都说我胆子够大的,敢不声不响地一个人去济南,以后可不能这么干了啊!我很不好意思地连连点头,在心里,却更强烈地想去一些陌生的地方。
转眼已是夏天。一个人的时候,我常站在墙上挂着的地图前出神,寻找离海最近的目标。渤海的莱州湾附近有个大家洼,位于潍坊东北方向,相较青岛而言,大家洼离我更近。就是它了。我默默下了决心。
对母亲撒谎,说去同学家住一天,出门就奔车站而去,身上只背了一个小小的包,包里既无洗漱用具,也无丰富旅资,浑身上下,大概只有二十块钱,和去济南时一样的情形。到火车站,买了去潍坊的站票,一路晃荡几小时,下火车时已近黄昏。
出站口有很多人举着住宿的牌子,见人就拉着问要不要住宿。我本意是要住在大家洼听潮的,可眼下这光景显然是不可能了,去大家洼的长途车早已停运,只能明天早晨再作打算。
一位中年女人看我神色彷徨,主动询问,很是热情,说她家旅馆就在车站附近,价格又便宜,建议我先去住一晚,明天一早准能赶上去大家洼的车。我遂跟去了。
房间跟学生宿舍差不多,四张单人床贴了两面墙摆着,门口的脸盆架上搁了个洗脸盆,搭了条毛巾,旁边地上有两把暖壶。条件很简陋,但也确实便宜,住一晚五块钱。靠里面的床上已经住了一位女孩子,我便在她对面的床上坐下来。女人说还有一位要晚上才到,不要睡得太死,到时给人开门。对了,门是从里用插销插上的,如果我们听不见敲门声,只能从外面把门踹开。
对面的女孩子很温柔,不笑不说话,我俩聊得还算投机。她是大学生,趁暑假去东北看她的姐姐,在潍坊转车。听说我要去看海,她表示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海,很羡慕我有一人独行的勇气,有机会她也会一个人去看海。可是我想,真正的勇气是应充满智慧的,而我是无知的无畏,勇气于我而言,更像一只没头没脑的苍蝇,一味误打误撞。
转眼天亮。女孩子先走一步,对我说,祝你玩得开心。这是我这趟孤旅听到的最温暖的话。
到大家洼时已是正午。烈日当空,转眼汗流浃背。空气里有淡淡的腥咸味儿,却看不见海的影子。建筑低矮,路面破旧,行人难见。止不住的失望让我想转身离开。可是距回程车开动还有三小时呢,这段漫长燠热的午后时光,我注定要寻寻觅觅中度过。
终于遇见一个人。我拦住他,怯怯地问此地离海有多远。他惊讶地望着我,说了几句方言,我一个字都没听懂,沮丧极了。
穿过几条街道,终于看见一片水,腥咸味儿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但并不是海,只是窄窄的一条水沟,水几乎是死的,连波澜都泛不起一个,村边的小河也比它有气势。大巴车一路经过大片盐碱地,满心欢喜地以为盐碱地的尽头就是浩瀚无边的大海,却不料是这等情形。
剩下的时间,我坐在大家洼长途客运站的候车厅里,呆呆地等待发车。风扇在头顶懒懒地转着,将热乎乎的气温搅得更匀一些,不怕热的苍蝇嗡嗡地飞舞着,偌大的候车厅,也只有这些小东西与我相伴了,虽然很不喜欢,却也只能面对。
回家已是黄昏。我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似的,能活着回来简直就是奇迹,更强烈地觉得这趟出行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告诫自己坚决不能说出去,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了。
莱州湾是内海,只有狭窄水道与海相连,跑到大家洼去看大海,本身就是错误的,然而,当我知道这一点时,已是多年以后了。可见没有准备的出行,能遇见风景只是幸运,失望却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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