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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中国石化报
昆曲社的朋友苏紫在郊区有一祖宅,她将之改造成英式大花园。三五好友常在周末雅聚于此,饮酒喝茶、听戏聆琴,这日子真是美得不要不要的。
苏紫的声音不属于甜美型,但轻柔中有一种难得的韧劲,仿佛水滴声远,可以穿透障碍,带你缓缓进入一种境界。一曲明明已完,听的人却还站在那里,忘了携她的手走回。听她唱戏不仅仅是享受,原本粗糙的生活,被这种声音抚为一段光滑如绸的时光。对昆曲,苏紫颇有见地,她说这肯定不是人人都爱的东西,它就像墙边的梅,你只有感到暗香浮动时,才能寻着香气找到。还说昆曲中的情戏,是抛入云端的水袖,你只有仰起脖子,才能看到它在云朵中的唯美。这个比喻也有叶底藏花之妙。
我幼时便跟着老祖母听了很多戏,一直觉得很多戏曲,情节并不复杂,看戏的人却觉得跌宕起伏又风情万种。让我牢牢记得的,却是戏词。很多年过去了,仍能脱口背出好些。那些随着樱桃小口咿咿呀呀飞出来的戏词,就像水中之柳,有着特别的妖娆和韵味。细细思量,觉得昆曲的戏词,大约和它出生的年代有关吧,有着遗世独立的气质。古代中国语境,因为孔孟的中庸、道家的平衡,少见浓烈的激情。而据有六百多年历史的昆曲,自然不可能孟浪不羁,只能细腻优雅、缠绵婉转。昆曲的唱腔,悠长散漫,少年的耳朵一片茫然,眼睛倒觉有趣。今时听来发现即便闭着眼睛听,也能感觉它是一种形式的情感诉说。它的唱,既像是对文字的一种抚摩,又像演员和观众共同投入其中对剧中的情感全心全意地抚摩。
这些感悟,竟是来得那般迟。不由想起白先勇先生。2004年,他的青春版《牡丹亭》一出世,便惊艳全世界。演员虽然年轻,但出色的表演是无法形容的好。白先生难掩内心喜悦地说:成功勾勒出了观众的民族文化乡愁。白先生因为一个梦想,做了二十年推广昆剧的义工,终在67岁这一年圆梦,打造出精致旖旎的青春版《牡丹亭》。我算不上戏迷,但曾陪戏迷朋友赶到另一个城市看这出戏,其舞台效果令人震撼。活了几十年,第一次醉戏,当时心里陡然想到的是这句话:如果是你,晚一些真的没关系。朋友在一边则又哭又笑,整个人进入痴态。她后来这样对我说:这是人家门前的月,但它一直挂在我的梦中,面对面的时候哪有不动情的?
据说这出戏的观众百分之七十是年轻观众,这大约和白先勇的宗旨有关:尊重古典但不因循守旧,它的一招一式、水袖是它的精髓。戏台上,一个眼神一种风情,一个鼓点一个心跳,一个台步一个倾诉,一个水袖一种写意,一句散板一段心思。眼神、动作、台步等,是个连环结,环环相扣,缺一便无神韵。神韵,在戏台上顶顶重要。演员一出场,一亮相,一抬腿,一撩衣角,一扬水袖,一张嘴,神韵如一支箭,射向观众,击中胸膛,然后失魂击掌叫好。
有一回在乌镇看《白蛇传》。那女主角虽已中年,但眼神与水袖的配合,将白素贞清丽脱俗的样子表演得如月轻拢,如酒微醉。那功夫实在是绝。那晚和朋友听扬剧,也是被女主角娴熟的表演和唱腔所折服。朋友说,一个优秀的演员,必须经过年轮的打磨才会呈现光芒。白先勇也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十年浩劫之后,华文漪、蔡正仁等一批饱历忧患、已至中年的艺人,重聚一堂,登上舞台,将一出《长生殿》表演得炉火纯青,已达化境,成为中国表演艺术中最精致最完美的一种形式。那天演出结束后,他特别激动,不由奋身而立,鼓掌喝彩。
昆曲是为热爱它的人而生的。老一辈人更喜欢看戏,我的祖母经常听得口水流到衣襟上浑然不觉,甚至老泪纵横。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他们比我们理解戏曲,或者说更能深谙戏曲的内涵。老戏就像古花瓶,炫目又仪态万方,年代愈陈,愈显魅力。而昆曲,则是戏剧中的青花瓷。懂得它好的人,会于昆曲入骨的袅娜中,看到人生的苍凉与悲劲,看到时光深处盛开的花朵。(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