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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庆尧
山间有田,是很难称为田野的,只有平原地区,垄亩纵横,沟渠如网,长河落日,郊野飞烟,既有大气,又有瑞气,才能叫田野。杜甫的诗作有《野望》,但目极的却是山;苏轼对家乡遗憾的就是无高山大野。而我所处的自然环境比他们二人都好,坦荡无垠,一目千里——赫赫有名的淮北大平原,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如同一幅壮锦,淮北市就是这幅壮锦上的一颗明珠,而我的家乡就是这颗明珠上的一束光芒。我生于斯,长于斯,成于斯,尽力于斯,亦将死于斯。现在我老了,还没有出现沉疴,仍然健康地活着,所以我特别爱我的家乡,爱我家乡乳母般的田野,她的沟沟汊汊,边边角角,都是我欢乐的心河。
孤村建在田野上,老屋夹在民居里,“家中有我,我中无家”,只有到田野里才能找到我,家是羁旅,只能供我吃饭和睡觉。早晨五点,我就走在田野的小路上,晨星隐现,清风徐来。夜幕降临,我还在不知谁家的田头上徘徊着,远处听犬吠,近处吻翠薇,这是我头脑最清醒、心里最舒畅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想到了亲情和友情。世界上有真正的亲情和友情吗?如果有,那就是风和水,天和地。然而人们喜风雨而厌雷电,“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风雨与民生、家国结下了不解之缘;“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天法地,地法人,老子已揭示了其中的奥秘和真理。虽然我不迷信,却是敬畏天地的。头顶青天,脚踩大地,其中就有我安身立命的这片沃野,休养生息,衣食住行,都在她的暖翼下和怀抱里。民以食为天,她让她的黎庶吃得饱,穿得暖,住得舒适,过得安详。她是那么丰腴,那么妖娆,那么大气,那么秀美。你看,垄上作物繁茂,滩涂蔬果飘香,空中雁群列阵,地上红花绿装。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栽种时,男女上阵;收获时,挥刃持筢。尤其上个世纪,农村还没有实现机械化,一年一度战三秋,赶车驱牛,背驮肩拉,车轮滚滚,飞尘扬沙。论工记分,看谁割得快,看谁背得多。累得筋骨疼,脊背似针扎,跪着收割,弯腰捆扎,一身汗水一身泥,两个窝头掺豆渣。我当年的叔伯兄弟﹑大妈婶嫂们,如今大都变成了小土堆,我一天三趟下田野,说是看庄稼,其实也是看他们,草深蟋蟀鸣,坟上绿茵茵,旧貌音容现,不禁泪沾襟。因为我不仅看到了他们的身影,而且闻到了他们的肤发汗味,还是那么矍铄,还是那么蛮劲,人拉犁子牛拉耙,抢收抢种雨纷纷;汗水雨水满身流,五点出工到黄昏。
汗水入黄土,土咸味更苦,单产百十斤,全靠吃红薯,布票一尺七,穿衣全靠补,耕者抛荒去,祖宗泪如雨。
“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今天的粮食产量,小麦单产千斤以上,相当于昔日的近10倍,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而人却不是当年那个人了,像沂蒙小调里唱的“人换思想地换装”,不仅更换了衣裳,而且强化了筋骨,壮大了迫力,坚定了信念,扩充了气量。每每想到这里,我都激动得要向土地爷下跪。我终于明白了,谁最亲,我们的土地最亲,我们的田野最亲。人生下来叫“落地”,人死后叫“入土”;生下之后,不论出落成何等人物,她全然不予计较;死过之后,不论如何死的,她也全部收留。如此宽容,如此大度,即使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化。尤其是田野,她不仅要生长庄稼,而且要布设坟茔、筑堤坝,挖水坑,她对人类可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我们有何理由对她不亲近呢?
田野,我们的根本;田野,我们的母亲。我们,尤其是我,是您忠实的子孙。
■ 秦庆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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