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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新疆探险家妻子流泪为丈夫写的话
作者:成湛湘
从很早开始,我就萌生了一个想法,在我退休之后一定要为我的丈夫王铁男整理他的登山探险笔记,就算自己出钱也要把这些充满惊险内容的手稿印刷成书,但由于我一直在教学第一线,还没有来得及做这件事,他的登山探险笔记就由新疆青少年出版社整理出版了,起名《天上之山》,感谢出版社完成了我多年来想做而没有做的事。
《天上之山》的每一篇文字我都细细读过,每读一次我都会流泪。其实我是个心挺大的女人,没有那么多眼泪,人们看到的我总是充满笑容,一个乐观主义者。但每次读他的《魂断夏特古道》《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夜》等文章时,我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流。那些文字每每变成一个个画面,就将我引向了他和同伴们一次次惊心动魄的登山探险经历。
1997年他第一次攀登博格达峰,那时新疆登山运动还没有起步,很多登山装备市面上没有,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铁男的“山寨版”登山装备出炉了——他用了几天时间自己踏着缝纫机做了两顶帐篷,又去铁匠铺和师傅一起打制了几把冰镐,还用帆布缝制出了一个安全带,看着那条针脚密密的自制安全带,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那可是要保护一个人生命的呀,安全吗?对于铁男的这次攀登,我心里很恐惧,之前好多天都睡不着。但我只能一个人默默忍受,不敢把这种感觉说给铁男,怕他分心。出发前一晚,我默默地为他整理好行装。那次我一直送他们登山队到了三个岔村,当时刚刚下完一场大雨,同来的卡车都被山洪冲走了好几十米,我不能再往前送了,看着他指挥登山队涉水行进,我没有向他道别。
回到家里已经是后半夜了,虽然十分疲倦,但我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一直为他们的安全揪着心。也许是我们夫妻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彼此有了心灵感应,也许是我爱他太深,第四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这个梦一直到现在都没人相信,连铁男也不相信,但我真真切切地梦到了他在阴间的门槛里,我在阴间的门槛外,我看到他身后有好多长着角的怪兽在张牙舞爪地跳来跳去。铁男一只手伸向我,声音颤抖地叫着我的名字,好像在向我求救。我们两个人的手就一直伸着,一直到我被噩梦吓醒。醒来之后才发现我尿床了。
我感觉铁男出事了,我把自己的梦说给当时还不到11岁的儿子听,儿子一听立刻哭起来,拍打着我说,谁让你做这个梦的!就在那天上午,11点多的时候,我在医院里见到了因高山肺水肿被送下山的铁男,他的脸又黑又肿,全身浮肿。他见到我的第一句就是:“这次没登上去,是我的身体原因,等病好,我一定要好好锻炼几个月,明年再登这座山。”我哭了,我知道谁也阻挡不住他登山的脚步,登山,是他生命的全部。这就是我的男人,他像钢铁般坚毅,刚强,执著。
1998年8月4日,他在准备了一年之后再次攀登博格达峰,获得成功,成为中国首登博格达峰第一人,而我当时在外地出差,在商场大屏幕上播放的《新闻联播》中得到了他登顶成功的消息,我激动得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我为我的铁男感到骄傲、自豪。
2001年8月,在夏特古道探险途中,铁男失去了他的好山友、好朋友、好大哥董务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南山进行学校的分班改卷工作,消息传来已是晚上,没有回城的班车了,我第二天一早就搭了便车回来。我不知道当时铁男经历了怎样的一场生死离别,他悲痛欲绝的样子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见到铁男的那一刻,我哭了,这是我的钢铁般的男人吗?他健美壮实的身体此时仿佛变成了一个小老头,头发全白了,无助的眼神透出的是无比的忧伤,黑黑的脸庞平添了许多皱纹,上下嘴唇全都起了泡。他进门一句话也不说,匆匆收拾几件东西就参加到搜救董务新的队伍中。
近十天的搜救无果,他回家了,进门还是不说一句话,那是他一个月来睡在家里床上的第一个晚上。半夜,睡着的他突然大呼一声,从我身旁跳过去,手乱舞着,一下扑到了床下,嘴里还在说着胡话。我被他的举动吓醒了,当我叫醒他的时候,他愣了半天,才醒过神来,他说他要救董务新。在他的心里董务新还没有离去,他要用尽全力去营救他的山友。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难过极了,本来在他进门前就想好要恳求他停止探险活动的几句话,这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因为山在那里,等我老了再也登不动山了,我就会停下来。”每当我劝铁男放弃登山活动时,这是他嘴里常说的话,我无奈,也无语。不管我有多么不情愿,不管我受了多少委屈,不管我怎样担惊受怕,他全然不顾一个妻子的感觉,在他登山探险的路上,一如既往地前行。只是在近几年我才慢慢理解了他对登山探险的那种热爱,那种执著,那种坚毅,那种狂热,因为登山是他的生活方式,是他生命的全部。这就是登山的魅力,它让人变得更加坚韧,它让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少了几份躁动和不安,多了几份淡然和宁静,它更让登山爱好者结识下很多生死与共的朋友,这些无疑是一大笔精神财富。
为了让家人放心,他每次出行从不给我们说有多危险。1999年攀登慕士塔格峰,他43岁,由于有了那次博格达的遇险经历,全家人都反对他登山。他说慕士塔格峰并不陡峭,像个大馒头,跟走二道桥一样。这样说是为了让我们放心。可就在那一次登顶下撤中,他掉入了冰缝中,生命攸关,他靠着自己的毅力在冰缝中待了一夜才最终生还,回家后却只字未提。直到有一天新疆人民广播电台制作节目,同时也邀请了我去演播室参加直播。在现场,我听到他语气缓缓地叙述着那一夜的经历,我惊呆了,我又一次落泪了。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一晚遇险的事,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也没有什么,说了你不是担心吗?他的目光很柔和,语气也很平淡。再后来我读到了他的那篇危难之夜的文字,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登山是种生活,但这种生活并不属于常人,和他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我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的内涵。一个没有毅力的人是享受不到这种生活带来的体验。铁男,正像他名字一样,是一个铁性的男人。为了有更好的体力享受登山给他带来的快乐,他十几年来一直坚持用各种方法来锻炼自己的体魄。记得有一回偶然碰到他单位的一个同事,他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知道你家铁男每天下班在干什么吗?”我说:“怎么不知道,扛着大米跑楼梯呀。”他同事说:“原来你知道呀,那你怎么不劝他一下?他是不是有病呀,多累呀!”那时,铁男总是在单位人下班离开后才开始锻炼,方法就是扛着50斤的大米,从一楼扛到十二楼,一直跑到大汗淋漓,两腿发软方罢。周末他就会去选择爬山或者徒步,十几年来如一日坚持锻炼,常人无法做到,但铁男做到了。
登山是种生活,这种生活几乎成了他生命的全部,以至于我的学生都以为他们的铁叔是个专业登山运动员,其实他只是个业余登山爱好者。作为业余爱好者,就不可能在工作期间去登山探险,所以铁男的户外探险活动只能安排在他的两个假期。十几年来,只有少数几个春节他是和家人度过的,通常除夕一过完,初一那天他们探险队便出发了。穿越昆仑山火山口,考察世界第二高峰乔格里峰,穿越夏特古道,走访黑山村……这些都是铁男带队在冬季完成的。因为他们去的地方非常偏远,没有通讯设备,我无法知道他的情况,我担惊受怕,天天做噩梦。他年迈的父母更是担心儿子的安全,只要铁男登山或者徒步探险,我每天就会接到我婆婆无数个电话询问情况,我只能用“心力交瘁”这四个字来形容我那时的状态。做一个业余登山探险者的妻子真的好累,这只是其一。
其二,登山探险运动是一项奢侈的运动,要有资金的投入。作为业余爱好者,资金的来源就是工资的收入。可以不夸张地说,铁男把自己的工资全部投入到他所热爱的登山探险中去了,有时钱不够用,我还要帮助他,我的公公、婆婆也会资助他。这么多年来,家里的各项开支全是从我的工资中支出的。我没有抱怨过,只有一回我为钱和铁男争吵了,那是因为他把他自己的工资用来购买装备还不够,竟然把我们要交的暖气费也花光了。那次,我真的很生气,多年的委屈一时全涌上心头,我要铁男立即开一份那月支出的清单,钱用在哪里了,我让他说清楚。他嬉皮笑脸地交给我一份清单,清单上没有一分钱是花在家里的,全被他用来买装备了。那次他主动给我交出了他的工资卡,说从现在起他的工资上交,由我来保管。之后,我查询了他的这张工资卡,结果没把我“雷死”,上面只有0.96元。就是这张只有0.96元余额的工资卡也只在我手中保管了不到三个月。他三天两头问我要钱,不是买这个,就是买那个,我嫌麻烦,就把工资卡还给了他。我理解他,我知道登山是他的生命,没有了登山探险,也就没有了他的一切,更可贵的是他探险归来之后都会静下心来写探险笔记,我喜欢读他的文字,我的心随着他文思脉络而感动,那一行行文字总能把我带到那充满神奇、充满挑战的探险路上。
我将用我的心伴着铁男,在登山这条路上继续行走,直到老了,再也走不动了。(注:作者为王铁男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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