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借助计算机断层扫描技术,研究人员复原出该装置的大部分结构
巴比伦系统
回到伦敦,我便开始研究CT扫描结果。有些碎片显然都是背面下方一个螺旋形盘面的组成部分。该盘面的螺旋线绕了4圈,上面约有220~225个刻度。
质数223的可能性非常大。古巴比伦人已经发现,月食仅在满月期间才会发生,而一次月食发生223个月后,又会发生一次类似的月食。同样,他们还知道,日食仅发生在新月(农历初一)期间,如果观测到一次日食,他们就可以预测223个新月后会出现另一次日食(不过他们不可能次次都看到,因为日食只有某些特殊的地方才能看见,而且古代天文学家无法准确预报日食发生的地区)。日食和月食按照这种规律反复发生,因为每过223个朔望月,太阳、地球和月亮又会回到以前的排列情况,这个周期名叫沙罗周期(Saros cycle)。
盘面的刻度之间有一些符号块,几乎全部含有希腊字母Σ(sigma)或Η(eta),或者两者都有。我很快就明白,前一个字母代表Σεληνη(selene),即希腊语的“月亮”,表示有一次月食;后一个字母则代表Ηλιοσ(helios),即希腊语的“太阳”,表示有一次日食。巴比伦人还知道,在223个月的周期内,日食或月食只能出现在特定的月份,这些月份的分布模式可以预测,中间间隔五个或六个月。盘面上的符号也与此模式吻合。
现在我需要顺着这一连串线索来研究该装置的核心,看看新认识会把我们引向何方。第一步是要找出这个新沙罗盘的驱动齿轮,它应该有223个齿。卡拉卡洛斯此前估计,在主要碎块的背面上有一个大齿轮可能是222个齿。赖特将齿数修正为223,埃德蒙兹也认同这一结论。配合对其他齿轮齿数的合理估计,再加上一个假想的小齿轮,这个223齿的齿轮便可以完成需要的计算。
但还有一个重大问题依然无解,事实表明它也是整个齿轮系统中最难解读的一部分。除了计算沙罗周期以外,223齿的大齿轮还带有普赖斯发现的那个行星齿轮系,即两个小齿轮以类似于迪士尼茶杯游乐设施的方式安装在大齿轮上。每个行星齿轮又连接在另一个小齿轮上。让人看不懂的是,所有4个小齿轮的齿数似乎相同,都是50个齿,这看来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它意味着齿轮的输出将与输入相同。
有好几个月,我都一筹莫展。后来我记起赖特曾观察到那两个行星齿轮中的其中一个表面上有一根槽针插入另一个齿轮的槽中。赖特认为,这两个齿轮是绕着相距约一毫米的不同轴在旋转。因此,一个齿轮转过的角度就会忽而比另一个齿轮转过的角度大,忽而又比它小。这样,如果一个齿轮以恒定速度转动,另一个齿轮的转速就会一会儿比它略快,一会儿比它略慢,呈周期性变化。
异想天开
虽然赖特放弃了自己的看法,我却意识到这种忽快忽慢的转速恰恰就是古希腊人计算月球运动时所需要的东西。他们依据的是当时(公元前2世纪)最先进的天文理论,通常认为是罗得岛的喜帕恰斯(Hipparchos)提出的。在1609年开普勒(Kepler)发现行星运动定律之前,人们不知道月球轨道是椭圆形,当然更不知道月球在近地点(perigee,即月球离地球最近的一点)附近时速度会加快,而在远地点(apogee)附近时速度将放慢。但古人知道,月球相对于黄道带的运动似乎在周期性地减慢和加快。喜帕恰斯的模型是,月球以恒定速度绕一个圆运动,而此圆的中心又以恒定的速度绕另一个圆运动,这样就与月球视运动的实际情况非常相似了。这种叠在其他圆上的圆称为本轮(epicycle),这一理论也在以后1 800年的天文学界中占了统治地位。
一个因素导致问题更加复杂:远地点和近地点并不是固定不动的,因为月球的椭圆形轨道大约每9年要转动一整圈。因此,月球返回近地点所用的时间比它返回黄道带中同一点所用的时间稍长一些,两者之差为每年0.112579655转。如果输入齿轮有27个齿,大齿轮的转动幅度就稍稍大了些,而如果输入齿轮有26个齿,大齿轮的转动又稍稍小了些。正确的齿数似乎应在两者之间的中心点。因此我尝试了一种不可能的情形——26.5个齿。我按下计算器,得到的结果是0.112579655——跟正确的答案完全一样,直到小数点后第9位都完全吻合!这绝不可能是巧合,但是,齿轮的齿数不应该是分数。
接下来我意识到26.5×2=53。事实上,赖特已经估计到一个关键的齿轮有53个齿,此时我明白,这个齿数让所有问题迎刃而解。设计者按行星齿轮的方式布置槽针和槽,从而在保持基本转动不变的情况下巧妙地延缓了它的变化周期。这真是一个天才的构想。由于埃德蒙兹的努力,我们还意识到装置背面的行星齿轮系统带动着一根轴,而这根轴又带动另一根连接着装置正面表盘的空心轴转动,这样月球的运动就能够在黄道带盘面和月相显示上表示出来。至此,几乎所有齿轮的齿数都弄清了,但还有一个小齿轮的齿数至今仍是一个谜。
在进一步研究之后,我们对模型作了一些修改。其中一处修改涉及装置背面默冬历盘面内的一个较小的辅助盘面,它被分为4个象限。当我看到一个象限下面有“NEMEA”这个词时,第一条线索浮出了水面。美国纽约大学的历史学家亚历山大·琼斯 (Alexander Jones)解释说,这个词指的是奈迈阿运动会,它是古希腊5大运动会之一。最终我们识别出了刻在盘面4个象限周围的文字,其中最多的是“ISTHMIA”,它表示在科林斯举办的伊斯米亚运动会,“PYTHIA”是在德尔斐举行的皮西安运动会,“NAA”表示在多多纳举行的小型运动会,而“OLYMPIA”自然是指古希腊最重要的运动会即奥林匹克运动会了。所有运动会都是每两年或4年举行一次。以前我们认为此装置纯粹是数学天文学的工具,但是“四年周期盘”(Olympiad)——这是我们给它取的名字——却赋予该装置一种完全出乎人们意料的社会功能。
在30个残存的齿轮中,有29个用于计算太阳和月亮的各种周期。但是我们在研究装置正面的文字后,也得到了有关重要恒星以及行星升起和落下的大量信息。此外,在装置正面的“初级”齿轮上,残存的轴承也证明曾存在一个行星齿轮系,它的作用很可能是模拟行星沿黄道的来回运动(以及太阳自身运动的异常情况)。所有这些线索都有力地表明,此装置不仅能够模拟太阳的运动,而且至少还能模拟古代已经知道的5大行星(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和土星)之中部分行星的运动轨迹。
赖特制作了一个安提凯希拉装置的模型,它具有与所有5大行星对应的行星齿轮系。但是他的巧妙设计无法与所有证据完全吻合。而且,新模型要多出40个齿轮,结构过于复杂,无法与安提凯希拉装置现存部分那令人惊叹的简洁设计相比。最终答案恐怕仍藏在50米深的海底。
下面这幅安提凯希拉装置部件分解图显示了该装置已知30个齿轮中的29个,再加上一些推测的齿轮。转动装置侧面的曲柄,便可带动装置中所有齿轮一同旋转,并使装置前面和后面各盘面上的指针移动。蓝色、红色和黄色箭头显示了曲柄的运动如何从一个齿轮传递到下一个齿轮。使用者在装置正面有365天的埃及日历盘面上,或者背面有235个朔望月的默冬历盘面上选择一个日期,然后就可在其他盘面上查看该日期的天象状况,例如月球的位置及月相等。同样,你也可以通过转动曲柄在天文盘面上设定某个事件,然后再查看该事件对应的日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