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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火
2017年08月29日15:23 来源：中国作家网 黄叶满地
正午的太阳用尽全身之力刺穿树林，却被高高低低的树木分割成一地的破碎，一如阿财此刻的心。
在自家的林地和相邻孔喜家的林地之间徘徊，阿财的心充满了悲伤和嫉妒。那个大公司终于还是决定和孔喜签约了，他们最终选择了孔喜的林地，建森林公园，开发生态旅游。
是的，自家的树林不够孔喜家的漂亮。自家大些的树都被砍掉了，留下一个个树墩，像瘌痢头；而孔喜家的树一棵都没砍，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连那些藤蔓、那些石头上的青苔，都不曾被拉扯践踏过。落叶一层一层地堆积着，下面一层干枯变黑了，上面那层刚刚飘落，黄灿灿的，整个一原始森林。
可是，这能怪自己么？两个伢子读书，老婆是“药罐”，自己不能出去打工挣钱，每次急用钱，除了看看哪棵树大了，偷偷倒下卖掉，还能有啥法子呢？阿财算过，如果能把林地租给那个大公司，一年的租金足够两个伢子读书和老婆的药费了。可是……
失望、愤懑、嫉妒咬噬着阿财的心，他不知徘徊了多久，也不知抽了多少根烟。明明孔喜家不缺钱，人家还是跟他签约，什么世道！阿财愤愤地把烟屁股往孔喜那边一丢，恨恨地朝地上吐了两口唾沫，转身而去——现实容不得他肆意伤心，田里的稻苗还等着喷药呢！
当滚滚的浓烟突破林尖，直冲云天，红彤彤的火光在阳光下闪烁，黑色的灰烬漫天飞舞，田里的阿财吓得手中的喷雾器“哐当”着地。
“起火了！”
“救火呀！”
有人大喊。
阿财反应过来，马上蹚着田水，拖着两脚泥巴，连滚带爬地冲上岸，操起锄头就往林地跑。
那个不起眼的烟屁股，已经升起燎原之势，逼人的热浪夹着“噼噼啪啪”的响声滚滚而来，令人头脑充血，呼吸窒息。阿财什么都顾不上了，疯狂地挥着锄头开火路。陆续有人赶来帮忙，林主孔喜也到了。
救火车高叫着“火啊——火啊——”来到了，穿着橙色救火服、戴着头盔全副武装的消防员们一阵紧张的忙乱，山火终于闭上吞烟吐焰的大口，犹自不服气地苟延残喘着，黑黑的细烟这里一缕那里一缕，企图在酝酿复仇之势，几经努力，终于还是陆陆续续地偃旗息鼓了。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烟味，黑色的灰烬还保留着生前的现状，纷纷飘落在人们的头上、身上。孔喜哑着嗓子向大家道谢，大家说，是阿财最先冲进来，大伙才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开火路的，而且，松懈下来大家才发现，阿财的手脚被烫伤了好几处。孔喜千恩万谢，说：“我们马上去医院吧，医药费算我的。”
可是阿财始终不敢抬头看大家，更不敢看孔喜的眼睛。
其实早些时候，孔喜是看见了阿财往林地走的，只是没多加留心：两家林地相邻相依，阿财进去很正常。及至山火起，再看见地上那些烟头，孔喜心中疑惑大增。但他没有说出来，他永远记得那一幕：光着脚板，敦敦实实的少年阿财一把扯过同龄却瘦小干枯的自己，把二人一起捞来的鱼虾一股脑儿倒进自己的鱼篓里。那时自己家兄弟姐妹众多，劳力少，常常饿得眼冒金光，而阿财家劳力多，三顿都能吃饱，阿财没少拿家里的萝卜糍接济自己。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那一段温暖的时光经常出现在孔喜的梦中，只是无情的岁月、沉重的生活压力使那个曾经大方豁达的少年一天天变成狭隘而小心眼的半老头子。
孔喜绝不会问出心中的那个疑惑，惟愿这场山火，能将阿财的嫉妒烧得干干净净，那烧成灰的小心眼可以变成肥沃的养料，培育他心中那棵叫做“豁达”的小树苗……

屈联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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