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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7 08:2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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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很少有人意识到,如梦似幻的《小王子》其实是一个战争故事——不仅在隐喻的意义上如此(疏离、恐惧、不确定,种种情感的冲突与战争),事实上,它的写作与二战期间法国战败直接相关。正是对法国在这场战争灾难中的耻辱感与困惑促使圣埃克苏佩里写下了这样一个故事。
1937年,法德刚一交战,圣埃克絮佩里应征入伍,参加空中侦察行动,目睹法国军队大溃退。不久维希政府与希特勒签订停战协定,他复员后沉默彷徨了一段时期,辗转北非、葡萄牙来到了美国。《小王子》就是1942年他在纽约写的。当时纽约各大书店橱窗里都张贴着他的《风沙星辰》的封面海报,他的名气很大,也得到美国朋友很友好的接待,但心境上却处于极度苦闷和忧郁之中。法国被占领,在纽约的法国流亡者分裂成维希派和戴高乐派两个势不两立的阵营,圣埃克苏佩里力图保持中立,却为两方所孤立和中伤。他唯一寄希望美国能出手相救法国,但当时后者置身事外的孤立主义政策更令他意志消沉。纽约的生活与他格格不入,他拒绝学英语,健康状况恶化,与康苏罗纠结多年的婚姻似乎也快要走到尽头。在这样艰难的境况下,重新回到一个孩子的眼光审视这场战争和身处的世界,似乎是他唯一的慰借和出路。
小王子从星星到沙漠,一路遭遇形形色色的人,国王、酒鬼、学者、商人、甚至可怜的点灯人,他们只对数字感兴趣,却对星星和花朵漠不关心。因为他们都是活在“观念”之中的人,意识不到生活的意义就在于生活本身,而不是那些荒唐的编号。战争将一个个鲜活的人与人的命运抽象化为伤亡人数,而圣埃克苏佩里希望拯救人,而不是数字。在他看来,法国战败的根源恰恰在于意义的迷失。
与他同时代的法国历史学家马克・布洛赫在经历了同样漫长而痛苦的追问之后,得出相似的结论,军事逊色只是整个法国民族心灵失调下的产物之一。他将这一心灵失调的根源追溯到法国人抽象思维的习惯——法国传统是把具体问题理论化,观念化、模型化,以致模型与观念变得比现实更重要,最终以僵固的心灵去看待一切存在的事物。“在我的领域(作为历史学家),第一任务是避免大的抽象概念。那些教历史的人应该在空洞抽象的概念背后持续寻找切实可靠的现实。也就是说应该关注人,而不是功能。”
小王子的整个旅行就是一次放逐,从一种普遍观念到对一朵具体的花的爱——你不能爱玫瑰,你只能爱某一朵玫瑰,“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除了留下两三只为了变蝴蝶而外)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小王子说,真正重要的东西都是眼睛看不到的,要用心去看。就像故事开头那幅奇怪的画,小孩子看到蛇吞大象,而成年人只看到一只帽子——具体对抽象的胜利。
是什么遮蔽了成年人的眼睛?
权力、贪婪、虚伪、狭隘,就像小王子在旅行中遇到的那些大人,整天忙忙碌碌,像一群群没有灵魂的苍蝇,喧闹着,躁动着,沉溺于人世浮华,专注于利益法则,再也听不到灵魂深处的声音。
1944年7月31日上午8点45分,圣埃克苏佩里驾驶未经武装的P38型侦察机从科西嘉岛北边的巴斯蒂亚启程,飞往里昂以东,距离他童年时代的圣莫里斯城堡仅60公里。那个一个美丽的夏日,但他再也没有返航。小王子曾说, 忧伤的人喜欢看日落,“有一天,我居然看了44日落。”那一年,圣埃克苏佩里刚好44岁。 25天后,巴黎解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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