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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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2017年09月29日08:42 来源：中国作家网 dc秋石榴
兰英癌症晚期，已是弥留之际，一会清醒，一会昏迷，丈夫孩子都守在床头。
兰英又一次从昏迷中醒过来，睁眼看看家人，艰难地抬手指了指。家人都围过来，听她说啥，她只抬了抬手，并没有了言语。
“是想孙子孙女。”大女儿说，叫过来孙子孙女。孙子孙女们站成一排，听奶奶嘱咐，兰英睁开眼看看，幸福地笑笑，一蹙眉头又昏迷过去。
“妈已几天没有梳头了，是想梳梳头？”家人都向兰英的头发上望。
兰英已经六十多，如是别人早已是头发花白，或是颓头光顶了，可是她的头发格外地好，乌黑青秀，如少女一般。她从不剪发，发长丈余，一根乌黑发亮的大辫子在肩上盘着，哪像个六十岁的人！现在这发如窝黑绸绾在枕边。丈夫想起了年青时的事，兰英的辫子有一尺来长，是两个，每晃一下，小青年的眼都要闪几闪，就连城里来的知青也被兰英的辫子晃晕了几个。当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条大辫子竟会伴自己一辈子，这真是天大的福啊。结婚了，婚兰英更是细心伺候辫子，每天都要小心眼地洗，用心地梳，辫子长长了，他也帮着梳。那秀发如一匹光滑的缎子从兰英的头上流到他的手里，流到脚下。
兰英清醒过来，几个孩子忙了一阵，才给兰英洗好梳好头发，一条乌黑发亮的辫子如条乌龙盘在枕边。丈夫抓住辫子，对她说：“你看跟年青时一样好看，孩子梳得多漂亮。你再摸摸。我的头发早光了，头发都长你头上了。”
兰英睁开眼，一滴水从她干涩的眼角边滑下来，她倏地抓住丈夫的手。
她丈夫一手抓兰英的手拥到怀里，一手抓起辫子，也拥在怀里。年青时那城里来的知青给这辫子编了好多歌，他们唱得兰英的心怦怦地跳，但兰英的心还是跳到了他的怀里。
孩子们相视而笑，舒了口气，他们认为他们读懂了母亲。
兰英从丈夫怀里拽出手，又抬了抬，往里间指了指，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家人都惊愕了，她还想什么？
“小时候，有一次见咱妈抱着一个红匣子，我觉得很好玩，向她要，她不给。后来我在一个箱子底下找到了，拿出来玩，被咱娘看到，她夺回去，打了我一顿。从此再没见过，是不是与那盒子有关。”
“找找看，或许是呢。”
“好像有个小匣子，红色的，里面是啥我也不知道。好像在我们结婚时的那个柜子里。”丈夫想起了那个匣子，用一个五瓣梅花锁锁着，里面是啥，他全不知道。都四十多年了。
“咱娘还……”他们家太幸福了，任何一种不好的想法都是对他们的侮辱！
“能有啥，是女人的东西呗。”
大儿子找到钥匙，打开大柜子，找到了红色的匣子，拿出来。上面有个五瓣梅花样的小锁，锁被抚摸得锃亮，两只钥匙卧在匣子下面，如一双鸳鸯。
孩子们抱过小匣子，呈给兰英。兰英双目猛地一亮，夺过匣子，忽地坐起来，要了钥匙打开匣子，从中拿出一打发黄的画纸。纸上画的是两条辫子缠在胸前的村姑正面，这村姑就是兰英！她指着画下面的签名“李”，望着丈夫，泪如决堤的河水。
兰英的丈夫见到这一打画像，突然明白了，兰英在结婚那天为何哭了一夜，为什么有一个会画画的知青烧了一大堆纸后，服毒自尽未遂，后来很快离开走了。
“他爹，我一辈子没说，你也一辈子没问……今都给你……我和他是清白的，他和咱不一样，不能一起生活。我哭过，也胡涂过，可是……没有犯傻。几十年了，知道藏着他对不起你……你……”兰英望着丈夫，眼慢慢地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