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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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晚饭
2017年03月29日08:19 来源：中国作家网 俞宁子
　　白头村，腊月二十三，清早，许半山照常起床，烧水，洗衣，拖地。凑和了一顿午饭后，许半山靠着大门，对着青山吞云吐雾。下午接到女儿许楠的电话，得知她来吃晚饭，把手中还未吸完的烟弹到路边，跨上电瓶车。
　　许楠到家时，天色已晚。她朝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喊了一声“我来了”，扫了一眼桌子，沉下脸说：“不是和你说过不要买那么多菜嘛！还有我不喜欢吃肉！”许半山笑嘻嘻地解释道：“我无肉不欢，我从不吃蔬菜的。”许楠撇撇嘴，早就料到他的答案。她无意间瞄到酒柜里一如既往地躺着一箱未开封的牛奶，知道那是父亲刚买的，只好无奈地坐下。等许半山摇摇摆摆地端上最后的红烧鱼，放在许楠的面前。
　　晚饭开始了。许半山为自己斟上一杯白酒。十二道菜肴，荤素比例三比一。许半山客气地将素菜摆到许楠的面前。
　　沉默。
　　许半山嗜酒如命，喝醉后往往胡话连篇。年轻时，喜欢在桌子上摸几把麻将，来几副扑克，没想到家财散落到别人的口袋里。血气方刚的他想通过贷款在赌桌上翻盘，却不料被赌债推翻了婚姻的船。二十四个字可以概括许半山的一生：三十不立，妻女远离；四十有惑，投路无门。天命奋发，年近花甲。
　　在25岁之前，许楠不认识许半山的面相。在25岁之后，许楠只感谢许半山对自己的投资，不管是生命还是崭新的小别墅。
　　许楠埋头吃菜，父女俩并没有什么体己话要说。许半山顾着喝酒。而许楠则在盘算如何消灭这些菜。因为父亲从来不吃隔夜的饭菜。
　　“楠楠，你菜多吃一点呀！”
　　“哦。在拼命吃。”
　　“……这不是过年嘛，菜当然多一点。”
　　“可咱们吃得完吗？”
　　“你尝尝这菜。”
　　“嗯。”
　　“这菜好吃吗？”
　　“还可以。”
　　“你是在减肥吗？”
　　“不是。”
　　“你这样刚刚好，不胖也不瘦！”
　　“嗯。”
　　“要是没有你的存在，我也不会建这一栋房子。”
　　“……你怎么又是这一句！每次我来吃饭，你为什么总是重复那么几句？”
　　好久不见，无话可说。许半山凝视着女儿，血脉不像修正带，能修正他多年前的错误。他总是唠叨，亲眼看看女儿发脾气也是好的。
　　二十三年有多长？有十二指肠那么长。许半山将一切惆怅、凄凉、孤独等消极的情感，就着白酒吞下。黄绿色的胃酸过多地分泌，会使十二指肠溃烂，积年累月，让深绿色的胃酸在肠子里，百转千回。
　　第二天，许楠一早就回了家，有妈妈的地方才是家。
　　腊月三十晚上，家家户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却掩盖不住饭桌上的手机铃声，许楠扫了一眼正在夹菜的爸爸妈妈，起身接起电话： “喂。”并快速走到阳台。
　　“楠楠啊……正月里，你……不用到山里面来看我了……我一个人挺好，挺好的……”
　　许楠正色：“你怎么又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