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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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2017年03月23日14:4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全新的城
　　很多时候，总是在无奈中放任着时光。
　　不管是流血的刀子，还是淌水的石磨，新媳妇的嫁妆藏起了岁月的长鞭。 记得很清楚，她说她最怕十一月深夜的风，家里谁也没有，丢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家里的院子和炕头，她是姑姑一般岁月的女人。苍劲的风吹着孤瘦的的树干，唯一剩下的几片任性的树叶，在风中哭泣，像极了她。陪伴她的只有一只老狗和一把剪刀，这就是她的童年，排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拿起老爹卷烟的报纸，用剪刀任由的去剪，剪她想象中的世界，或猫或狗，或人或树。然后在害怕和担忧中睡着，天亮了，看见母亲在揉面，父亲在劈柴。那么大的一堆，是昨晚父母在深夜走几十里地扛来的，一半卖给别人，当哥哥上学的生活费，一部分留下当柴火，都冬天了，家里没有煤，柴取暖很热，就是一会就烧过了，还提心吊胆的，害怕林警搜查，那就事大了，罚款，拉家具。很悲凉的。
　　很久我都在怀疑，那些林场的人，怎么会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走进一户农家，肆无忌惮的去搜查。像老佛爷进了庙，她说有次，老父亲扛来了几根上好的木料，想给她早早做好一对嫁妆箱子。怕白天让别人看见，木匠在晚上点着灯盏做活。几天后的早上，最后一个木楔钉上后，父亲和老木匠在商讨着刷什么样的漆画怎样的画。
　　突然家里闯进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呵斥着。母亲吓的丢掉了手拿的油碗，那是准备庆祝做菜的。
　　几个人，呵斥着罚款一千，然后往炕里面做去，父亲颤抖着掏出一块钱，要她去买金城烟。母亲忙着熬伏茶，放上糖。老木匠帮忙着从鸡圈拉出一只大白公鸡。
　　您看站长，咱们姑娘要出嫁，就做了这对箱子，在啥都没做过，你看那炕柜还是我阿大做哈的，在没有撒家式。家里也没撒钱，就那几个羊，还的供我大娃上大学，以后毕业了我就叫他在您们林场上班。父亲颤抖的拿出家里唯一让他骄傲的儿子来垫补这个苍白的理由。老木匠也应声这，是啊是啊，再就不要罚了。母亲不会说话，只是很尊重的对几个毕恭毕敬的倒茶。
　　鸡上桌了，几个人狼吞虎咽的吃着，老木匠陪着。父亲蹲在角落匝着汉烟。母亲双手揣在一起，不敢出声。她在院中茫然的站着，不知道能帮什么，心想着找一个林场的人嫁了，他们再也不会罚款了。
　　一千是家里一年的收入，哪来的钱，哥哥还上学。
　　老汉，这样吧，一个发话了，钱在不罚了，拉一只羊，你把做的两个箱子拉倒乡镇府。就这么定了。你的哪只羊，给我们绑上我们拉走，箱子明个天拉来。他们头也不回的拉走了羊，没有听进一句哀求的话。
　　晚上，老两口，找来了村长，商量着明天是不是该把箱子拉去乡镇府。还是拉去吧，虽说羊拉走了，人家真要追起来，怎么办，现在上面对乱砍乱伐，抓的紧啊，谁叫你弄处声响，让人家发现。
　　最后一层希望破了，第二天箱子装在架子车上，父亲拉着，她和母亲推着。那幅画面，或许将永远都停隔在她的记忆里。像一把刀，流血的刀。
　　晚上，爹让叫来了邻村的大伯，给远在天津上大学的哥哥写信。
　　孩，家里都好，好的很，我们的羊有多了几只……你妈好我也好，你妹妹在两三年就嫁人，那会你也差不多毕业有工作了，昨儿个还给你妹提前做了两个箱子……信是这样写的，爹说大伯写。她一个字都没有拉下的听下了 。
　　她说，她那会狠透了那些个人。明明少了一只羊，明明箱子给拉走了，明明……很多谎言我们明明都清楚，我们无法将它戳破，宁愿一切都是美好的，还有什么比这些谎言更深的牵挂和爱。
　　岁月是无情的，家里人在她要嫁的前一月重新做了一对箱子。靠山吃山，还是从山里背的，不过没在晚上做，在白天明目张胆的做了，她未来的夫婿是林场的。生活总是这样开玩笑，甚至讽刺。不管此前发生了什么，未来将改变成什么，一点不会改变，那就是爱，亲情。哥哥在南方实习，自从上大学就没回过家，为了节省路费，放假就在外勤工俭学。在出嫁前的头一天，邮差送来了从远方寄来的包裹，家里人热情的将邮差迎进家门，炒来鸡肉犒劳。那天是家里最热闹的，村里人羡慕的看着即将打开的包裹，是一对红透的太空棉的枕头。隔壁的大婶，夸张的吼叫，还有这么好的东西，在那个岁月，其实一点多不夸张，他们能见得就是黄土和绿叶。
　　那对枕头还在她的箱底，那是她最贵的嫁妆，最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