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布新帖
查看: 28|回复: 0

哑巴

发表于 2017-10-14 00:44:03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马上注册!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

×
中国作家网>>原创>>小说
哑巴
2017年03月23日11:36 来源:中国作家网 樊金凤
每次与人说起小时候在乡下度过的那段经历,总也忘不了坐在木桩上孤独仰望的身影,在如血残阳的掩映下显得尤其凄苦。身后的那堵土坯房的墙院灰暗且压抑,构成了她悲剧一生的舞台。
我已好久没有回去了,于村上的人来说,大抵已然成了陌生面孔。清明回去,周围已不再是原来的样子,默默地望向窗外,感慨着物是人非,忽然看到木桩上那个孤独的身影——哑巴。我摇下车窗,朝她挥了挥手,她看见我,咧开嘴笑了笑,我庆幸她还记得我。关于哑巴的回忆,就这样潮水般向我涌来。
哑巴嫁给了村里的二傻子,生了两个女儿,好在她们都不哑不傻,长得都还俊俏。小时候我常去他们家玩,哑巴每次看到我总会呜呜啊啊比划着说几句,我也听不懂,大概问我好,我也“恩恩额额”的回应几句,算是打招呼了。有段时间,我会拿家里的奶粉带来跟她的小女儿一起吃,我们喜欢干着吃,她看到了就嗤嗤地笑,然后跟她的小女儿呜呜啊啊地说些什么,我问,她说她妈妈让她谢谢我。于是,我读懂了她嗤嗤的笑中包含的善意和感恩。
我们村因一方水塘分隔成两个独立的部分,我家在家后,哑巴家也是。家后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有很多,男孩子尤其多,所以常常聚在一起玩,玩的内容也无非是丢沙包、捉迷藏之类的。我和哑巴的小女儿也常去玩,有时正玩到兴头上,就看到哑巴慢悠悠地走过来。她的身子也有些毛病,总是肚子先挺出去,步子却拖在后面,有点像企鹅踱步,认真却又滑稽。男孩子们看到了,便停止当下的游戏,学着哑巴走路,把肚子挺的高高的,衣服塞到裤子里,嘴撇到一边,还呜呜啊啊地学哑巴说话,在场的大人小孩便都哈哈大笑,笑的肆意狂妄,耻笑别人的弱点似乎比任何事情都更能给人带来乐子。只有哑巴的小女儿不笑,她羞耻似的红着脸跑到她妈妈那里,用手比划着,说些什么,我听不懂,但从比划上可以看出来大概是让她妈妈回家。我看到哑巴被推搡着离开的时候,还转过身子朝我们笑,这笑无知的让人心痛。我至今不清楚,也不敢冒昧去问她的小女儿是出于保护还是自尊,但哑巴转身的微笑,却是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无力和愧疚。
农忙时节,傍晚时分,大家围在一起总会谈论起哑巴,因为哑巴可以不分昼夜地在地里干活,拔草、割麦、拾棉花……她撅着屁股,一股劲儿地往前钻,像是一头吃苦耐劳的牛。邻地里的男人看到了,就会对旁边的媳妇抱怨,“看人家哑巴多能干”,那家媳妇多会瞪着眼,说,“你有能力也去娶个哑巴回来”,一句话堵的男人哑口无言。相邻的几个媳妇就开始叽叽喳喳地嚼起舌头来,说哑巴怎么能白天晚上都有着使不完的劲儿,说她嫁给了一个傻子到底是福还是祸,说她家人也如此狠心,说她那一次是怎么跑出去的……哑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因为那些女人时不时地朝她看,便也知道与她有关,于是便咧开大嘴,傻傻地笑,孤立而残酷。
哑巴总是在笑,我曾一度以为哑巴只会笑,直到那一次。
那一天,空气中夹杂着闷热和焦躁,时而传出一阵阵的叫声,这叫声尖锐嘶哑,异常怪异,像是婴儿的啼哭,啼破了整个村子。听说是哑巴,大家都往哑巴家跑,我也凑热闹跟过去,土坯墙外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我就左钻又钻,终于钻到跟前,哑巴被绑在挂玉米的大木棒上,她丈夫的哥哥满脸横肉,青筋暴出,抡着胳膊,一鞭一鞭疯狂地抽打在她身上,一边抽一边喊,“叫你跑,叫你跑……”哑巴的头发蓬蓬松松地耷拉着,脸上脏兮兮的,眼泪和鼻涕滚在一起,眼泡通红,身上早已血肉模糊,像是被蹂躏的番茄,她咬着嘴唇,攥着拳头,叫着,喊着,扭动着,抽搐着。这一次,她哭了,哭得凄惨无助,哭得撕心裂肺。然而,围着的都是凑热闹人,我看到他们时而不忍时而又冷漠的目光,听到邻里左右伸着脑袋边看边搭话。
“可怜啊,照这样子打,非得打死不可。”
“还不得怨她又往外跑”
“说是在小土路上找到的,两边儿都是高过人头的玉米绿杆,亏得大生眼尖,远远看见了。”
“这哑巴也不傻,知道往隐蔽的地方藏。”
“她力气大着呢,几个男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按倒她,把她绑回来的。”
“好家伙,这几年没白吃。”
“吃饱了,喝足了,还往外跑,亏心吧。”
“唉,喂不熟的白眼狼。”
“是呀,这要跑了,一家老小可咋办?”
“欠打,狠狠地打一顿,打怕了,就不敢跑了。”
……
连着几天,隔着墙,仍能听到哑巴家传来的哭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村子里的人,好像总是喜欢以打听和传播别人的生活为乐趣,太阳一出来,他们便从自家溜达出来,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扯闲话,尤其对哑巴,各种传言故事因为他的不能说话而变本加厉地在村子里肆虐。从长辈们的闲话中,从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中,我隐约知道一点哑巴的旧事。哑巴是16岁的时候来到村里的,听人说,她从四川那边的山区里买回来给刘家的二傻子做媳妇的,刚来的时候,白白净净的,模样倒是周正,也能干,大家都说二傻子要享福咯,这一住下再没能回去过。至于哑巴为什么会被卖,是被骗来的还是被父母卖掉的,就不知道了。但无论如何,命运于她,都太薄幸了。
之后,我父亲严禁我再去他们家,大概怕是吓到我,一连好几天我都没有见到她。好几天后,我去三伯家买烧饼,路过她家门口,再看到哑巴,我竟吃惊了,原先圆润的脸庞已经变得瘦削不堪,脸色枯黄,没有一丝血色,整张脸像是雕刻出来的蜡像,两只眼瞪着屋前的小河一动不动,看到我,眼珠才慢慢地转动一下,硬生生挤出一脸的微笑,像是狂风暴雨中绽放的一朵坚强的芍药,又像是沙漠中摇摇欲坠的仙人掌,那笑可以使一个人的心干枯,让所有的笑猛然凝固。我不忍再看她眼中的凄苦和悲壮,扭过头去。回到家里,我竟不断的回忆哑巴的笑,并为自己因不忍却容易被误解的那一扭头感到不安。
十多年过去了,村里的好多人也已忘得七七八八了,但是,哑巴的笑却仍是在我的脑海萦绕,因为那一扭头的愧疚?因对她身世的好奇?还是因为这笑中隐忍的悲壮?有时我会想,也许她心中有万分的痛苦,万分的无奈,可是因为她身体的缺陷以及她常年在生活无边的黑暗里徘徊,唯有以笑来回报这悲惨的命运。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关注公众号
QQ会员群

Copyright © 2021-2025 中企互动平台 版权所有 All Rights Reserved.

相关侵权、举报、投诉及建议等,请发 E-mail:bztdxxl@vip.sina.com

Powered by Discuz! X3.5|京ICP备10020731号-1|京公网安备 11010102001080号

关灯 在本版发帖
扫一扫添加管理员微信
返回顶部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