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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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偶书
作者： 述川 2017年02月13日


其一

没有什么比母亲更加依赖我的血液
食物链顶端，烟囱不再吐出青烟般的童年

这沉默的喉咙。只有风
在无休止地散播婚期和死讯
它们都指向同一个地方：我的背面


其二

小卖部的老伯已经认不出我，当我去买
白象电池的时候（爷爷的收音机早就换了个新的）

更多的人会把我遗忘，正如我会遗忘所有
如果打开失事的黑匣子，故乡便坍缩成
异乡街道上一朵蓝色的牵牛


“



点评


  述川的这首诗，一开始就不同寻常：不是“我”依赖于父母，却是（在时间的流逝中）“没有什么比母亲更加依赖我的血液”！这不仅写出了“我”的成长、远离和母与子之间通常的感情，更是道出了某种更內在的命定的关联。需要对时间的力量、对生命的爱与脆弱有怎样的深切感受，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而紧接着的第二句也很新奇并耐人寻味，以“食物链顶端”来指向“烟囱”，以一种新的视野来打量当今人的成长和生存。“不再吐出青烟般的童年”，既饱含当下的悲哀，又指向让人怀念的早年。“青烟”一词用得甚好，像是语言的幽灵在这里显现。
  接下来的三句诗似乎不用多解释。“婚期和死讯”比一般的“生与死”更具体，它切入了该诗的语境，也更能暗示作者回乡间的经历。至于为什么“它们都指向同一个地方：我的背面”，这只能靠我们读者各自去想象和体会了。
通过该诗的第一部分，我们已感知到作者出色的隐喻能力和內在的感受力。而接下来，作者的写法有所调换，从隐喻的建立转向具体的生活场景和细节，甚至具体到电池的品牌——而这个细节起到了一石三鸟的作用。某种意义上，这是对贺知章《回乡偶书》的改写，在那位唐代诗人那里，是“儿童相见不相识”，而在这首诗中，是“小卖部的老伯已经认不出我”，再加上“爷爷的收音机早就换了个新的”，它们都同样切入了“变与不变”这个时间主题，并寄寓了对岁月变迁、物是人非的感受。
  而到最后一节，作者又回到了对人生的“隐喻性概括”，他所擅长的修辞技艺也再次得以发挥：“如果打开失事的黑匣子”，这暗示了离乡“远走高飞”的惨痛，而接下来的“故乡便坍缩成……”，拓展出另一重更令人惊异的空间和画面。应留意的是，作者特意运用了一个宇宙物理学词语“坍缩”（指恒星的物质收缩而挤压在一起），他以此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因“失事”、“坍缩”而形成的內在的微观宇宙，它虽然只是“异乡街道上一朵蓝色的牵牛”，但那也是生命的重新获得，甚或是永久的纪念。
  述川的这首诗，以少而精的篇幅，以新奇而又沉潜的语言技艺，容纳了人在时间中的复杂经验。对这样的年轻诗人，我们当抱以更多的期望。


特邀点评：王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