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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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亲戚
2017年03月23日10:24 来源：中国作家网 沧江一笑
在滇西南农村，到亲戚朋友家串门，叫走亲戚。这个风俗是农村联系亲情的一个好形式。小时候，我也记得喜欢到外婆家走亲戚，那时的快乐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小说的故事就从一个农民走亲戚的遭遇说起吧。
赚保的母亲是四保的姑妈，两人同年同月生，因为年龄关系两老表感情非常好。两家相距大约有十多公里，却有着两种不同的生活环境。赚保家住的地方是高寒山区，物资贫乏，粮食少，自然是生活不如粮食丰产的地方，是集体化时最穷的地方，吃饭都挨不过年端。四保家住江边，物产丰富，是个鱼米之乡，自古以来吃不用愁。
年幼时赚保经常到四保家串亲戚，两老表也就经常在一起玩耍。
随着两老表的年纪增长，赚保和四保都成家立业了，他们还是相互走亲戚，往来密切。
集体化那年时，四保家因为自然条件好，吃点米饭，过点生活不成问题，甚至是还有节余，所以赚保一到五、六月都要到四保家走亲戚，两老表关系那是好得无法说。当然这赚保也时常对孩子们说:“我们一家的命是你四保表叔一家给的，你们要记住这个恩，人要知恩图 报啊。”
而这四保也到赚保家，他来时都经常带些孩子们吃不到的东西， 尤其是缺粮时，带来五、六十斤米，那对赚保家来说是雪中送炭。四保也对自己两个女儿说:“闺女，赚保叔是个值得依赖的人，我们家要对他家好些，亲戚嘛，能帮就帮。”孩子们自然也就记住了长辈们说的话。
一次，赚保当着四保的面对大儿子说 :“你四保叔是我们的恩人，他名叫四保，而且还管咱家饱肉，饱水果，最后就是保命。”说得四保脸都红了，连忙说 :“亲戚，亲戚有什么好计较的。”
赚保家有两个儿子，四保家有两个女娃，因为四保没有儿子，所以赚保对他说 :“兄弟，再生个吧，如果不能生，自家兄弟，过继一个给你。”自然四保推辞了，因为他想别人的孩子那比得上自己的娃，再说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娃受气呢，自己知道有男有女，命中注定，所以他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当然赚保很生气，毕竟自己好心换来了驴肝肺。
集体化结束了，全国上下开始了联产承包，的春风也是第一时间吹进了四保的家乡。这四保家的生活是越来越好，而赚保家却过到无米生活，两口子只好把孩子送到四保家后外出打工了，他们也就成了第一批外出打工的农民。
人这生活，你说风水不过三钉耙。这赚保打工后，赚钱了，做起了生意，当上了小老板，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而且把孩子的生活费用都全部结给四保，四保坚持不要，但赚保却说 :“兄弟，亲是亲， 钱是钱，我们亲兄弟要明算账啊 !”四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收下钱。当然这也让赚保很生气，心里说 :“四保这个人，嘴上说的和心里说的可不一样，别看他老实巴交，其实心里明白着呢?今后要留个心眼。” 当然赚保到四保家走亲戚的日子也渐渐少了。两家的往来也不是那么频繁。
四保家两个女孩非常懂事听话，而且念书成绩好。可是赚保家两个男孩却学习不怎么样。当然，四保家的负担也就加重了，孩子上学要花钱，再加上农产品不值钱，四保家的生活有些拮据。是年，四保家大女儿考上了中专。九十年代，农村人能考上中专真是天大的喜事，孩子有了铁饭碗，四保的确高兴，请了三亲六戚来朝贺。当然赚保也去了。那日，四保醉了，醉得什么人也分不清。这赚保心里不是滋味，见不得四保这高兴样。“驴日的，高兴什么，有什么高兴的，女儿考上个中专，高兴什么，替别人养的，我才不稀罕你呢 ?”丢下给四保媳妇一百元钱就离开了，他的心里说不出什么味儿。
日子还得一天天过，当然四保家因为务农，这几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倒是赚保却已经成为邻近几个村中最有钱的人了，两个儿子都开了大汽车，生活那是叫人羡慕。自从那次四保家做客后，赚保再也没有到四保家走亲戚了，而四保也没有必要给赚保家送什么，再也不当他家的四保人员了，毕竟生活已改变了一切。好是好在，四保家大女儿毕业后分工后在城里参加了工作，这四保当然每次看闺女后要到赚保家坐坐。因为他家的二闺女也考上城里的重点高中，而且他每次来都要和赚保提起他闺女的事，说:“他伯父，到孩子用钱时得帮衬帮衬。”
听到四保的话，这赚保倒也嗯嗯点头，四保往往来到赚保家，也要和赚保喝上点酒，说些他们都不相干的话题，然后四保才醉醺醺地离开赚保家，满足地享受他的两个闺女带给他的自豪感和认识了一个叫赚保的亲戚加挚友。
人就是这样，虽然四保心里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想法，但是赚保时常给他的话却让他有些伤神。而且两个闺女已经乡邻闻名，但是风言冷语却让他有些难过。
“有什么了不起，凸尾巴猫。”
“生女如白生，就是考上什么有名气的大学，也白搭。”
而且有些话是赚保说的，这让四保伤心。他知道他们是在恶语伤人，心存嫉妒。他有时都觉得在村里抬不起头。但四保是个要强的人，他更加起早贪黑地劳动，不停地赚钱。但毕竟和田地要钱，这年头真的效益不是很大。四保的生活与赚保已经拉开了很长的距离。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福祸相依。这四保的二闺女刚考上清华大 学，录取通知书摆在面前，着实让四保高兴一阵子，他想庆贺一下，想想那些风言风语，他还是冷静下来。不巧的是他的老婆却因为上街赶集出了车祸，花了很多钱，四保的生活一落千丈。本来已经有了点钱刚好让二闺女上清华，现在这钱却用来救命。就连县里奖励的那些钱花完了，还差下一屁股帐，老婆倒救活了，可是二闺女上学的钱和路费没有了。他这才想起赚保家能资助他，因为毕竟两家的感情那是没得说的，他急忙到赚保家走亲戚。
四保的来意赚保非常清楚，但是他没有说什么。这四保不会说话， 也从来没有求过人。两表兄弟喝酒喝了一下午。谁也没有提起借钱的事，四保想说，却又让赚保劝酒说不下去。就这样，四保到赚保家的走亲戚变成了大醉而归，回到家醉醒了才知道自己连钱也没有借到。四保回家后，赚保的儿子对他说:“爹，你明知道四保叔是来借钱的，为何没借给他，你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嘛。”
“报过屁，你懂什么，钱哪，你说借就借，他还不起怎么办 ?” 赚保狠狠地对儿子说。
四保回家后对二闺女说 :“娃，我想想办法。”然后他又到赚保家走了第二次亲戚。
人不在，赚保有意避开四保。
第三次，人还是不在。
四保绝望了。
二闺女上学的日期越来越近，只有五六天了，这四保好像老了十多岁。他非常着急，娃娃上学路费都没有，还是城里的大闺女及时给他借来三千元才解他燃眉之急。他才交给二闺女:“闺女，爹无能，这钱是你姐送回来的，她已经借了好多债，我这有三百六十元，你带好，到了我再给你汇去。本来想送你一程，那知道你娘又需要人照顾，你姐工作忙，她会送你上车，到了写信回来，爸会给你汇钱去的。”
四保第一次感受到无助的痛苦，他知道赚保有意避开他，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妻女。因为他只能自己咽下这苦，想让二闺女高兴，一个农村女娃能上清华大学是多么的荣耀啊!他承受了一切。
他非常感激大闺女，是她在关键时让自己的妹妹能有机会到清华大学读书。尤其是妹妹在城里上学这三年来，是她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从那以后，四保拼命地苦钱，他再也不走亲戚了，很少与人说话， 就是赚保街上遇见他和他说话，也点点头就避开了。倒是很多时候跑到城里看他的大闺女。考上清华的女娃不知道什么原因，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家，这四保和他的老婆好像也不挂念。
后来，四保两口子搬到城里去了，乡里人去他家走亲戚，他才说出二闺女不回乡是他的主意，搬到城里也是他的主意。因为四保说 :“走亲戚啊!要得找个有情义的亲戚才能走得好啊。”
听有人说，读过四保的二闺女的一篇文章中回忆离开家乡，到清华时的一些感受。是这样写的:我好奇怪，我们那里乡风那么淳朴，父亲为何在信中告诉我，闺女，不要回家，乡风已经不在是那几年的乡风了，人都往钱孔里钻啊。我的家乡乡风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当然谁也不知道四保和他的闺女说些什么，反正现在走亲戚已经很少有人走了，倒是逛城的人却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