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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
2017年03月20日23:32 来源:中国作家网 刘玉祥
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题记
初夏的天空敛尽最后一丝粉红色的笑容,地上暑气蒸腾,树上的叶子耷拉着脑袋,偶有晚风吹过,叶子如同绿色的铜钱,互相碰撞着摇动起来,自上而下,蔓延开来,叮叮铃铃,黄昏扑扇着翅膀,落在西北这块焦渴的土地上。
张二牛和媳妇从瓜地薅草回来,拖着疲惫的身躯,他们心里有惦记,儿子在银川上大学,说好今天回来。进到院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看不见,张二牛急了,催媳妇:“说好回来,咋没回来呢?快给娃打个电话问问!”说完,张二牛觉得嗓子干辣辣,渴!跑到水缸前舀了一瓢水,咕咚咚灌了下去。媳妇拿手机打了个电话,儿子说学校临时有事,不回来了,媳妇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张二牛假装没看见,“龟子孙,不回来,也不提前吭一声!干了一天活,累了!把菜放到窑里,咱俩到街上吃饭走。”
媳妇把菜放到窑里了,西北的窑洞,冬暖夏凉,是个天然的恒温冰箱的冷藏室。如今硒砂瓜能卖上价,日子红火了,家家都是大瓦房,窑洞里不住人了,贮存粮食和蔬菜。媳妇锁上窑门,跟着张二牛到街上的饭馆里,一人要了一碗面,吸溜呼噜吃完,就回家了。
躺在炕上,拔直了身子,舒舒坦坦地,美!“哦——”张二牛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女人本来事就多,媳妇喂鸡遛狗,洗脸刷牙,忙活完了,躺在张二牛旁边歇着。
“听说洪牛被抓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城里打工,老板没给开出工资,一伙人把老板揍了。听说揍得不轻,都骨折了。老板报的案,主要揍人的都被抓了。”
“当个农民,没点定力哪成?!你看他家的地,都荒成啥了,草浪得,人都进不去地。龟子孙原来老实着呢。我们上初中时,有一次考政治,考前,他准备了一个小纸条,准备抄,胆子小,监考老师巡视,他不敢拿出纸条,别人都抄的不亦乐乎,唯独他,把纸条都攥出汗了,也不敢拿出来,扔了吧,不敢,不扔吧,成了心理负担。你猜他最后怎么办的?”张二牛故意卖了个关子。
“那就别拿出来,揣裤兜里得了。”
“哈哈哈,看!你这就不懂老实人的心思了。他拿出纸条,交给监考老师,说,老师,您别再在我旁边转悠了,我交出纸条还不行吗!最后学校还给了个处分,叫什么作弊未遂。这一次,叫揍人成功。不就被抓进去了吗。”
“咯咯咯,还有这事!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媳妇笑得前仰后合。
“人是个老实人,去的地方不是个安分地方。一个农民去城里,拖家带口,那几张嘴得吃饭吧!拿啥吃?不就是打工的那点钱,人家不给钱,拿什么吃饭?饭都吃不上了,能不拼命吗?换了谁,也会那么做的。”
“唉,也是!农民只有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呆着,心里才踏实,至少能吃上饭。”
“别这山望着那山高,你看我,自己的日子还得自己过,这几年,硒砂瓜一年的收入也不少,日子过得倒也滋润。凡事,不能跟风!我还有点定力吧?”
“吆吆吆,瞧把你美的,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张二牛顿了顿,发了一阵呆,问媳妇:“你说儿子怎么没回来呢?得!你也说不明白。”张二牛坐起身,穿上拖鞋,“晚上吃咸了,渴,我去喝点水。”
“听说李小牛买股票赚钱了,买了个红色的马自达轿车。”
“哦,我说呢,这两天把他显摆的,又有钱了呗!天天在饭店,啤酒一捆一捆地喝,烧包,有点钱就不知道咋花了?”
“人家有钱了,你气不忿。”
“媳妇,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咱农民,还得本分点。你看这几年,硒砂瓜卖点钱,瓜收了以后,城里到处都是咱山里人,饭店、旅店爆满,歌舞厅、桑拿房里都是山里人。有点钱就开始糟了,才过了几年好日子?你再看看李小牛,地也不种了,天天炒股,去年赔的连饭都吃不上,跟着人家的屁股转,一点脸都不要了,今年刚赚了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饭香屁臭了,亏先人哩!”
“你说的倒是。咱也得与时俱进,炒点股,省得我整天只把眼珠子掉到地里。”
“你啥意思?嫌苦了?你把眼珠子掉到钱眼里?什么与时俱进,你就是想投机钻营,炒股,谁不知道,与摇单双(是一种赌博,将两个骰子放在碗里,猜单数或双数,输赢速度很快)有什么区别?说白了,就是赌博,你这败家娘们,怎么存了这份心!想败掉这份家业啊!!”
“你说我存了二心,冤枉死我了,整天跟着你,就知道往地里走,剩下啥也不会。”
“我啥也不会?!但我知道,农民的本分是什么?”
张二牛激动起来,“不跟你这败家娘们说了,我渴,喝点水去!”说着,下了炕,喝水去了。
媳妇跟着他下了地,走在他后面,张二牛扭过头,看见媳妇,问:“你跟着我干啥?”“我也吃咸了,渴!”
两人喝完水,都不约而同地到院门口看了看。
“当家的,我刚才说炒股,不是我嫌弃这日子,这日子过得踏实。主要是儿子说话就大学毕业了,如果在银川找到工作,就得给娃买房,现在房价多高?屁股大的一块快一万了,三间房大就买几十万。就靠种瓜,娃什么时候能住进楼房呢?”
一提到儿子毕业买房,张二牛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日子是过出来的。记得咱们分家,不就一口锅,两双筷子两只碗吗?现在呢,九间三出三进的大房子不也盖起来了吗?人就得奋斗!”
“你结婚时才多大?娃毕业的年龄都快赶上我生娃时的岁数了,再奋斗,买房,你还想抱孙子,做梦去吧!”
“也是,这娃在大学里把年龄混大了,等到买了房,再成家,再生娃,拖延的时间就更长了。”张二牛扭过头问媳妇,“炒股就能稳当地赚钱?”
“稳当地赚,说不上,有赔有赚,李小牛不就去年赔了,今年赚了吗?”
“没把握的事,不能瞎干。再说了,你整天盯着电脑,谁去地里干活?”
“你一个人去就得了,薅草又不是打狼,要那么多人去干嘛?”
“你这败家娘们,弄了半天,把我绕进去了,让我一个人到地里干农活,不炒股,就种硒砂瓜,我不相信瓜地里给娃刨不出来个房。”
“鸡整天在地上刨,你看它刨出什么来了?”
张二牛无语了。他感觉嗓子又干又痒,火烧火燎的,渴!他又爬起身去喝水了!
乡村的夜空显得那么空旷高远,星星在遥远的夜空一闪一闪的,山村寂静,驴在圈里打着响鼻。今晚,张二牛和媳妇都注定睡不着觉喽,渴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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