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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福建石油分公司 何银基
在中国文化里，常常把乡村和低俗联系在一起。讥讽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就说他是“乡巴佬”；外貌忠诚老实而实际上欺世盗名的被称为“乡愿”；粗俗骂人的话叫“村话”；粗野鄙俗的人是“村夫俗子”……年轻一代急于撕去乡下人的标签，正逃离乡村，于是把村庄抛在身后。村庄像衰老的父母，在纵横交错的皱纹里，写满宽容和牵挂，无可奈何地目送儿女渐行渐远的背影，渐渐地沉入夕阳。
离开乡村已近半个世纪了，在城市里娶妻生子，还有了第三代了，早已习惯了这个城市的繁华和喧嚣，习惯了在城市狭窄的空间里拥挤地生存，习惯了城里人只知冷热、不知节气的日子。但梦想却留在了当年要苦苦逃离的村庄，在许多夜深人静的时候，村庄的土屋、村庄的田野，村庄的街市，村庄的播种和收获就出现在眼前，仿佛那些事、那些人、那些景物从不曾远去，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我的心灵，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凝神回眸。
旧时的村庄，人们的生活普遍清贫，寒冬只靠单薄的衣物御寒。好在村庄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晴天里，向阳避风的墙根下，总是挤满了向太阳取暖的人群。那堵墙在一年又一年的风吹日晒中，变得斑驳陆离，仿佛沉淀着岁月的无数秘密，蓄积着太阳的无限能量。墙根下的人们陶醉得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尽情地让阳光在肌肤上抚摸，在血液里流淌。他们可能见识浅薄，像 《列子·杨朱》笔下的那个“自曝于日”的宋国田夫，虽然“不知天下之有广厦隩室，绵纩狐貉”，却满足于“负日之暄，人莫知之，以献吾君，将有重赏”的舒畅，他们淳朴的心灵里充满着阳光，漫溢着幸福。而如今住在城市里的我们，还缺什么？似乎什么都不缺，就缺一堵靠背晒暖的墙和一颗安宁的心。
旧时的村庄没有电，夏日的晚间，人们都聚集在屋外通风的场地上纳凉。月上东山，村庄在悄无声息中走向淡然与沉静。皓月千里澄辉，大自然的一切在这夜里尽情地吐纳着，满溢着无边的温馨。人们摇着扇子，内心被月辉所浸润而得以净化，烦恼自然消，心事自然退，摆脱人世间的繁琐，超脱成月下仙子，守候着自己月亮一般的静心，光亮着自己善良的美德。思绪和话题自然而然地神游于天上人间、宇宙星辰之间，嫦娥婵娟，玉兔捣药，吴刚伐桂，双眼望断天涯路，片语荡尽千古愁，让人产生一种天与地、人与月相融而亲和的感觉，清贫的日子也此般有味。现在城市里的人们，心事多多有如霓虹闪烁，烦忧重重就像车流奔涌，在红尘滚滚中，天上的月光早已遥不可及了。
旧时的村庄是饱含体温和情感的地方。邻里间相帮互助从不讲什么报酬，亲友间借钱借物也从不写什么借据，都以内心的至诚至善，进行着相互之间的能量交换。因为他们是对生活属地的集体认同和相互依赖的一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熟悉身边的一切，人与人之间是有机的整体，就像在一块土地一样生长着他们的是非恩怨、爱恨情仇，能够对自己和他人的行为进行道德约束和道德判断，使村庄有了温度，使灵魂有了归宿。进入城市以后，原来的血缘、亲缘、地缘的联系都倏然间扯断了，惘然而无助地泛舟于茫茫苦海之中，人与人之间变成了冷冰冰的利益交易。尽管互联网可以给我们带来“天涯若比邻”的感觉，但比邻却被我们推到遥远的远方，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住户，相见相闻不相识。我们沦落为孤独的漂泊者，和周围世界的一体感荡然无存。
在回眸中写下这些，听着窗外一阵秋风扫过，冥冥中感觉到哪个村庄的颓墙，在风雨中訇然倒地，就像落叶一样飘落，化为尘土齑粉，随风飘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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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5 13:50: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