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海涂

羊君

来源： 中国石化报  作者: 叶喆斐

    我穿越四十二年的光阴，在时光隧道里回望，望见了一片荒芜的海涂棉田。


    连绵的海涂地上，淤泥堆积、五谷不耕，唯有一丛丛芦苇从水亮的泥洼地里冒出头来，迎风摆动。海鸥尖叫着，快速掠过苇顶，消失在海平线上。


    落潮了，泥泞显现，成了拾海人刨食的主阵地，跋泥涂、拾泥螺，赶海捕鱼。涨潮了，滩涂埋没在海水下，白日的喧嚣被覆盖，咸咸的海风撩拨处，是后浪推前浪的哗然。千年百年，潮起潮落，这片海涂地活在潮线之间，时隐时现、日月蹉跎。


    守着这片泥滩的还有大片灰白相间的棉花地。当年人们千辛万苦围海造田，是要与海争食。棉农间苗、锄草、掐尖、打药，从播种到秋收，起早贪黑地干，指望在这似花非花的棉花芯里，能开出承载几代棉农梦想的理想之花。然而盛开的棉花毕竟不是花，开得白花花的棉花地里最后又能结出几个硕果呢？


    棉花株上摘去棉花后留下的白空壳闪着光，摇曳摩擦，发出一地的怨言絮语。


    沉寂的海涂棉田在四十二年前的那个春天终于有了转机，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炼化人，告别父老乡亲，越过千山万水，来到这片海涂地。


    轰隆隆的打桩声，打破海的沉寂，推伏起浪的壮阔。五月的东海之滨，春风浩荡，飘在空中的是会战大旗，它们迎风招展，张扬起一个新炼厂的生命风帆。


    会战大军里有我的父辈，他们从湖南长岭来，拖家带口的，租住在当地农民家。寒风凛冽的日子，屋顶的芦苇被大风掀翻，风长驱而入，一家人缩在一隅冻得瑟瑟发抖。大雨倾盆的日子，屋内就下起了小雨，老老少少忙着用锅碗瓢盆接雨水。雪花曼舞的日子，冰碴儿从房顶的细缝里落进来。南方的冬天阴冷潮湿，在长岭用惯了液化气的他们，重新捡起扔掉的煤炉取暖做饭，自己买煤灰、搓煤球、做煤饼。


    拓荒之路充满艰辛。一切几乎都是空白，都得从零开始。


    一两食油、二两糖、三两猪肉，是他们的月供。开会露天，搬块砖头当凳子。办公在席棚，搁张门板当桌子。设计施工、催交催运、编写流程、招工培训，每道程序都伴随着痛苦和喜悦。


    在经历了无数个循环往复后，一个全新的生命体诞生了。他似一位钢铁巨人，蒸汽全线贯通，水联运，巨人的全身筋脉被打通。他拔地而起，面朝大海，威武地迎着朝阳。


    大海日夜奔腾，海潮迅猛如期。有一种冲劲、一种张狂、一腔正气足以让大海却步。四十二年来，炼化人用意志和信念筑堤，十里海涂，延伸出一片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