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林梢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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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林梢之十一
2017年02月20日09:03 来源：中国作家网 真迩
宝珍发现这两日，姐妹们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没有多想，本来嘛，姐妹们的很多事情她都不掺和。青青总说她少根筋、幼稚；秀秀说她的活法不对。宝珍懒得听这些，因为她根本就不想活，如果不是惦记外面的娘和妹儿，她早寻死了。为什么老鸨这几天提都不提涨钱的事呢？莫不是秀秀没跟她说？其他姐妹呢？说了没？要不，我自己说去，管他的，能答应就答应，不答应算了。宝珍在心里盘算着。
要怪就怪宝珍性子急，平日里也不懂得跟小姐妹们多走动，遇事也没个人商量。吃了中饭，趁着客人不多，宝珍就直接敲月娘的门了。不巧，月娘刚和强哥吵完架，强哥出去花去了，月娘正一个人在屋里呕着气呢，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强哥回来哄哄自己的，没想到开门看到的是让人触霉头的宝珍，气腾地就上来了。
“宝珍，你不在房里呆着，等着接客，干嘛来了？”
“我听说外面物价都涨了，别的地方的姑娘的抽头钱也涨了，我想问问，你什么时候给我们涨钱？”宝珍完全没有眼力劲儿，一股脑地把要说的话都倒出来了。
月娘气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顺手操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往宝珍身上抽，嘴里嚷着：“我叫你涨钱！我叫你涨钱!”“嗖——嗖——嗖——”。起先几下，宝珍躲了。月娘见没打着，气更大了，“你个小蹄子，还敢躲，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又扑了上去。
宝珍胆也大，她个子比月娘高，一把抓住鸡毛掸子，瞪着眼看着月娘。月娘看动弹不得，大声地叫到：“来人啊！”
两个黑衣打手立刻进来把宝珍双手反剪背后。月娘咬牙切齿地说：“给我打！”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宝珍身上。宝珍硬是倔强地咬着牙一声不吭，嘴唇都咬出了血。
月娘整了整衣服，喝了口水，说：“好了，得留着她这身皮还要赚钱呢！叫所有的姑娘到到大堂集合。”
其实，自从秀秀跟她提涨钱的事后，月娘就很烦，心想：姑娘们要是不知道这事，她就准备瞒着，能瞒一天是一天，可是那个小蹄子，总是坏事。钱拿进来痛快，拿出去那就像剜肉啊！
姑娘们都到齐了，月娘开门见山地说：“从今天开始，姑娘们的抽头涨到六块，宝珍除外！”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屋了，姑娘们也就悄无声息地各自回屋了。
仙儿和青青一进屋就忍不住地笑得前仰后合，仙儿对青青称赞道：“姐，你真行！你才是仙啊，每一步都算得那么准，那个傻宝珍，还有自作聪明的秀秀，哪是你的对手啊！”
青青拍着仙儿的肩膀，说道：“没两下子，怎么出来混？就她们那两个傻瓜，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呢！你呀，要想在这燕春楼混下去就得跟姐学！”
“我跟定姐姐了！”
“哦，我要去看看宝珍。”青青想了想，又说：“不行，我可不能第一个去，也不能最后一个去。仙儿，你盯着点，看有谁去她房里。”
“好嘞！”
第一个去看宝珍的居然是强哥，他回来听说此事，立马拿了药就摸进宝珍房里。可怜的宝珍身上都是伤，正一个人靠在床沿边默默流泪呢，强哥一推门，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刺鼻的发蜡的味道，宝珍眼皮都不抬一下，硬邦邦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好，好，我马上滚。我是来给你送药的。你呀，就是牙尖嘴利，眼神也不好，就没看出来？这燕春楼除了我，就没人会对你好……”
“马上滚！”宝珍不想听他说一个字。
“好，我把药放桌上了。我走了啊。”强哥没趣地又摸了出来，说了一句：“倔犊子，不知好歹！”
强哥走后，宝珍呆坐了一个下午，她想不明白，人与人之间为何是这样，老鸨为何动这么大的气？是有人在背后说了自己的坏话？那个人会不会是秀秀？秀秀和青青为何要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自己？她们不过就是比自己早来两天啊……
正想呢，门推开了，进来的竟然是竹心。宝珍疑惑地望着竹心，竹心也觉得自己的到访有些尴尬，脸通红，站在房门，双手来回搓着，不说一句话。还是宝珍先开了口：“妹妹，有事吗？”
“我没事，就是来看姐姐伤得怎么样。”边说边上前查看，见宝珍胳膊、后背、大腿都是青一块紫一块，头发也生生地扯下一缕来（月娘唯一不打的就是脸），竹心不禁泪眼婆娑，脱口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何苦相煎不相亲。”
宝珍觉得竹心话里有话，不解地问道：“妹妹，姐姐读书少，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啊，没什么意思。我帮你擦药吧！”竹心把话岔开了，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听说竹心已经看过宝珍了，青青带了点心就奔过来了，一进门就叫到：“我的好妹妹，你今儿是怎么惹得妈妈不高兴了，你看她把妹妹打得……”边说边用帕子轻轻地挨了一下眼角。
“还好，谢谢青青姐关心。”宝珍应付道。
青青一本正经地教育道：“我说好妹妹啊，听姐姐一句话吧，人在世上不就是‘活着’两字吗？你这种活法吃亏啊。”
“青青姐说说，我该怎么活？”
青青一看宝珍愿意听她的教诲，立马来了精神：“老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干嘛总跟妈妈过不去啊？得罪了妈妈怎么赚钱？我们呢，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笑呵呵地伺候好客人，客人们也会多给钱我们，不是吗？”
“哦，姐姐这么说，我明白了，姐姐是教我像狗一样地活着！哈哈哈！”
“宝珍，你别不识好歹，我这是为你好，你呀就是没一句好话，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以后有你罪受。”说完起身，对仙儿说，“咱们走！”
其他姐妹们也陆续来看宝珍，都是说一些好好养伤之类不痛不痒的话，绝口不提钱的事。
最后来的是秀秀，穿着她新买的洋服，喷了洋香水，扭着翘臀就进来了，她哪里是来看望宝珍，分明是来显摆，一个成功者的身份来审视失败者来了。
宝珍毫不客气地：“是不是你在妈妈那说了我的坏话？”
秀秀一脸无辜地说：“我没有，我发誓没有说过一句你的不好。”
宝珍瞥了一眼秀秀：“谁信啦！”
秀秀生气了，略带炫耀地说：“你以为你是什么，我们都一样，都是在卖身子，我好歹只卖给了一个男人。”
宝珍忍着疼站起身来，指着秀秀的鼻子说：“好笑！五十步笑百步。有区别吗？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进来的！我们身子脏了，但心绝对不能脏！”
“什么人啊？吓死人了!像你这样学不熟的人，有罪你受！”秀秀扭着翘臀出来了。
总算安静了，天也渐渐黑了下来，望着窗外的明月，宝珍想：我真的要像她们那样活吗？不，我绝对不！

屈联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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