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林梢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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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林梢之十四
2017年02月22日09:08 来源：中国作家网 真迩
青青呆的柴房很小，半个屋子都堆着柴，只在角落里腾出一小块地，铺上稻草当床，月娘只让青青拿了床被子。
蜷在屋子一角的青青，心里特别平静，他知道自己命将不久，却没有恐惧感反而是轻松，她的内心有个声音在说：走吧，该走了。
燕春楼这种地方就是怪，你红的时候，大家都簇拥在你身旁。而落寞后，就好像这里根本就没有过这个人。平日里，跟青青亲热地不得了的姐妹，没有一个人进过柴房，特别是仙儿，翻脸比翻书还快，青青刚病那几天，指使她去买药，她背地里克扣钱，当发现青青病情加重后，摸走了青青值钱的首饰后再也不露面了，立马和秀秀打得火热，有空就往她房间里跑。青青哪里会想到，就是平日里总教导仙儿“良禽择木而栖”才使仙儿弃自己而去。“青青”两字已经是大家嘴里的禁忌。
青青没有想到的是，宝珍是唯一陪伴她最后日子的人。宝珍是最后得知青青得病的人。她一进柴房，青青本能地往后一缩，一双眼睛从披散的长发中透出几分惊恐：“你来看我的笑话？”
“都这种状况了，说这话有意思吗？”说着，不容分说地撩起青青的衣服查看溃烂的面积，然后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
没多会功夫，她拎着草药进来了，麻利地将草药捣碎，就要往青青溃烂处抹。青青摁着衣角不让。宝珍拉着脸，说：“你觉得我是在害你吗？你都这样了，我有必要害你吗？放心，你一时半会死不了！”
青青的攥紧的手松开了，但仍不放心地问道：“你要给我抹的是什么？”
“紫草、黄连……哎呀，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宝珍一边抹药一边说，“其实，我也不会治病，只是以前我家事开药铺的，对很多草药有了解，我就想看看能不能让你舒服一点，不想你太难受。”
“大家都躲我，你为何？”青青一脸狐疑。
“燕春楼就是个魔窟，是地狱。到这来的姑娘哪个不是苦命人……”
青青听到这话，先是哈哈哈大笑，随后转为嘤嘤的哭。吓得宝珍呆呆地看着她，以为她疯了。
“妹妹，别怕。是你的话触到我了。”青青擦干眼泪，说，“除了月娘，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来的燕春楼，我是被自己的男人卖到这里的……”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你感觉怎么样？”
“冰冰凉凉的，好像没那么疼了。宝珍，你这人性子直，跟姐说实话，我得的是不是花柳病，还能活几天？”
“应该是吧！能活多久不知道，我不太懂。”
“做我们这行就怕得这病，姐姐不怕死，要说也是我自找的，那天‘真风流’要找的是你，怪我贪心，抢了！他就送我一身病！呵呵呵!笑话啊，以为自己比你们长几岁，就比聪明，算来算去反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
“怎么会这样啊？”宝珍心里一阵难受，虽说青青有很多不对，但这次居然为自己挡了一劫。
在青青最后的一个月里，宝珍有空就去陪她，帮她擦洗身子，梳头发，抹药，让她不至于太痛苦。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青青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把自己的身世一股脑吐了出来。
青青的哥哥生得痴呆，家里又穷，当年为了帮哥哥娶上媳妇，她被换了亲，嫁给了大她好多岁的男人，那男人好赌，输光家产后，把她卖到了燕春楼，可怜的青青从此就再没见过她一岁的儿子。因为自己不是雏儿，年龄也大了，卖的价钱也不高，而她还要把赚的钱给那男人养儿子，所以为了能赚钱，她不择手段，哄月娘开心，和别的姑娘争抢客人，设计让月娘涨钱……
听了青青的身世，宝珍心很沉重，人生在世渺小如蝼蚁，为了一箪食一瓢饮可以抛弃本真，丧失做人的底线。是谁的错啊？
青青走的那天晚上，月亮特别亮，正好照在草铺上，青青躺在那，眼睛盯着窗外的明月，脸色惨白。宝珍帮她把头发梳整齐，发现溃烂已经到了脖颈，知道她不行了，想帮她再抹点药，青青拦住了：“别再费事了……这些天……让妹妹又花精力又花钱的，我过意不去……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个玉镯子……我想托你给我那苦命的儿子……每次那死鬼来拿钱，我一问到儿子，他就支支吾吾……怕是也……”
“你累了，别说太多话。我只要能出去了，就帮你把这手镯给你儿子。”
“再不说，以后怕是没机会了……妹妹刀子嘴豆腐心，不通世事……但姐姐觉得只有你能出去……记得姐姐的教训，能为你把头低到尘埃的人，抬头咬你最狠……”
“我都记住了，姐姐，你放心吧！”
“嗯，你走吧……我想安静地看看月亮……月亮真美啊！”
柔和的月光照在青青的身上，照在她惨白的脸上，她微笑着，是那么的安详那么的安静。慢慢地青青的眼睛闭上了，胸脯起伏的频率逐渐衰弱，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停止……
燕春楼里依旧歌舞升平，依旧欢声笑语……

屈联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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