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

羊君

    文\巴陵石化  胡忠勤

    张潮说：“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检藏，冬雨宜饮酒。”这位清初大玩家虽仕途颇不得意，却整日里锦衣玉食，翰墨酒棋，生活过得很精致，有滋有味，一本《幽梦影》即可窥见张潮的志趣情调，岂止一个不差钱了得！

    张潮好结交天下贤士，时人誉之“唯爱客，客尝满座。四方士至者，必留饮酒赋诗，经年累月无倦色。”可想当年张潮必是常常设宴府上，三天一小饮五天一大宴，迎来送往的皆是负有诗名的饱学之士，只要来的是对脾气的知己同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冬雨宜饮酒”呢！

    有情怀的人自然趣味与众不同，完全不关钱的事。酒是好东西，但也要有人把握得好才行。有人以喝点小酒打点小牌为乐，不喜欢热闹的大场面，三两个好友相聚喝喝酒叙叙旧消磨消磨时光，十分享受惬意。酒逢知己千杯少，喝酒本来是放松身心的雅事，有时却弄得俗不可耐，身心俱疲。有客自远方来，风云际会，非痛饮不能表达深情厚谊，可有人偏喜欢自作主张捎来一二不速之客，如果遇到不甚熟悉、不投缘的人，话不投机，碍于礼节不免拘谨，不能尽兴畅饮，聚会变成了工作餐，可惜的不只是满桌珍馐，也白白浪费了表情和时间，扫了大家的兴致。

    有人把喝酒称之为饭局，这就不是简简单单吃吃喝喝的事了。所谓饭局自当有设局者，欲破解局中之谜还须有胆量、至少得有点酒量方敢单刀赴会。鸿门宴是最具风险的饭局，敢赴宴者绝不会是冲着美酒去的，怕是有人心不在焉，更多的是担心项上喝酒的家伙，尽管各色美味佳酿陈于前，风情万种的美女侍宴于后，必定味如嚼蜡，难以下咽。有所请托的饭局自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纵使满桌美酒佳肴，心意已经大打折扣了，何况主宾各怀心思，怕是这酒难以喝得酣畅淋漓吧？

    相比之下还是那种无须理由无所谓主题的小酌最为难忘，常常只有这类无俗事羁绊的饭局才能宾主尽欢，这也只有彼此熟稔的朋友才能亲密无间，开怀畅饮。人一生中总得有三两个“不讲究”的朋友，所谓“不讲究”看似行为乖张，不近人情，实际上是不拘于礼，不被俗套所囿的性情中人。与之饮，方知有真性情的人才有大情怀，内心一如星空般浩瀚，永远是一轮皎月高悬，坦荡而无所遮掩，冰清玉洁，肝胆相照。与之言，辄有醍醐灌顶之感。

    这年头请人喝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时只想找朋友喝点小酒聊聊天，不过当你兴冲冲地邀请某位时，电话那头听得出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掉进什么陷阱一样谨慎：呵呵，有什么好事喽？请的都是哪路神仙嘛？支支吾吾了半天，现编个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理由婉言回绝，经过这么一番盘问周旋，兴致顿时去了一半，这酒也就没法子喝了。想想可能是曾经陷入过某个精心设的“局”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嗅觉异常。古人说，行无利己心机少,事不求人眼界宽。只要自己内心放下了，凡事删繁就简，真心以对，久而久之，别人也自然而然如此相待，只是若有了一二婉拒就不好再三相邀了！

    不喜欢预约的饭局却真心喜欢不期而遇的斟酌，那是一种惊喜，一种闻讯后热切的期待。有一年冬天，一连数日的雨雪交加后灰蒙蒙的天终于放晴，心情也随之放晴，临近晌午有友发来短信：雪后初霁，可饮一杯否？我喜出望外，连连叫好，友之约正中下怀，是要有杯酒才不辜负此时此刻的好心情。老友在一乡下土菜馆柴门前相迎，桌上热气腾腾，只见一吊锅腊鸡，一碟花生米，一盘煎豆腐，一碗青菜，清清爽爽，两人喝将起来，高谈阔论，直到菜尽酒罄，并肩踉跄而归。

    芸芸众生中能够坐下来共饮，求得浮生半日闲的人应该是不可多得的至交挚友，有时也是一见如故的远方新朋。那不是新千年的第一个秋天，有幸进京培训，与来自广东中山和安徽含山的两位同行同住，一来二去大家很快就熟络起来，相谈甚欢，很是投缘。其间恰逢中秋佳节，望天上月圆，思乡思亲之情陡增，含山的同学热情相邀去牛街一安徽老乡新开业的饭馆小聚，三人挤公共汽车从玉泉路到牛街，一路摇晃不觉疲倦，也许是远离家乡，形单影只，万家团圆之际的孤独感让大家倍感亲切，那天三人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老广酒量不大却喝得酩酊大醉，本来就拗口的广式普通话就更听不懂了。至今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了，然而那晚的明月，还有在路灯映照下高高挂在树枝上的黄中透红的柿子，仍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有情怀有情调之友，绝不是小肚鸡肠投桃报李的人，好朋友心如明镜，故不要假惺惺抢着买单，不要刻意安排轮流做东，完全请者情愿，被请者心安，只为图一乐。大家性情相近，臭味相投，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无座次，无尊卑，想敬便敬，也可自顾自地吃菜，深一口、浅一口也无人嗔怪，这样的饭局只需动口，无须动脑琢磨，酒菜不一定要上档次，但人一定言由衷，能会意。

    雪夜故人来，围炉促膝谈，醉卧还劝饮，偏恨寒宵短。这是人生中可遇不可求的饮中至高境界。四季皆宜饮，相知不可少，帘外雨潺潺，座中酒半酣。退而求其次，这也是不可多得的欢聚之饮啊！是好友心相通，有时心情巨好不小心露了一手，做了道自以为是的好菜，必邀请友人来品；有时偶得肥蟹两只时蔬一把，也必呼朋同食而快；有时读书突发感慨，必也邀友共饮以诉；春花秋月夏荷冬雪，有感于四时之美景，有时心血来潮，只一念头闪现，也要小聚共欢。凡此种种皆乘兴而来，尽兴而去，没有片刻的踌躇踯躅，哪怕只有一盏浊酒也是足可温暖一生的。此时能招之即来，不东打听西打听刨根问底的人才可以称得上全天候的铁杆哥们儿，是真正懂你的人、真正懂酒的人！

宝石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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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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