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
×
来源: 中国石化报 作者: 黄丽
雨敲在窗上, 声音低回,然后细细滑落,梅子熟时雨沉沉,江南的梅雨季就是,此时情绪此时天。即便这样,我还是在衡山路一家茶坊订了位置,来迎接我们的相聚。此时,我的内心告诉我,只有充满爱和精心的安排,才能让我更安心、更欣慰。在我的心里,她是我尊敬的前辈,不仅因为她是一位非同寻常的石油专家,还有她的经历代表了一代石油石化人,一个时代的典型缩影。
在石油石化行业,很多时候,在有迹可循的记忆里,许多人都能说上几段自己的经历,像是昨天,又像是今天。我小心擦拭着时间量杯。我想啊,倘若爱和记忆能计量,我们把刻度尺放在哪儿呢?
从哪儿开始呢?从中原发现油田吧,她一个小小心愿的实现。稍纵,即逝。
那是20世纪60年代,她从北京石油学院毕业分配到胜利油田,在地质院上班。后来,东濮石油会战,胜利油田的队伍参战。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决定申请去中原。她揣了个小小私心:中原离家乡陕西近,离爹娘近,而且她的丈夫已先期到达东濮石油会战指挥部。这就是那个时期她最大的心愿。
申请如愿以偿。顺利交接完手上的工作,两个女儿让她犯愁了。一个九岁,一个八岁。老大好说,那几年一直在北京的姑姑家;小的呢,马上带在身边不现实,不至于也送去北京吧,左思右想,只能暂时放在胜利油田一个亲属那儿。
就这样,她与打先锋的钻井队、庞大的装备队伍一块出东营,到了中原,开始参加全新油田的建设。中原就这样成了她又一个生活的据点,离家乡近了二分之一。
她望着东濮油田的旷野有些失望。肆虐的风沙行走在一片荒芜贫瘠的平原上,泥巴糊的墙体,房顶铺的油毡纸,夏天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冬天寒风呼呼地吹。在东濮油田的荒原上,无须说什么是艰苦,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家。家,在不毛之地上建起。
她渴望通过她和伙伴的双手,在荒原上架起钻井,井架立林、油井密布,从此就不再苍凉、孤寂、落寞了。她也能牵手爹娘置身荒原之上,听风吟唱。
白天上班,一群人都穿着笨拙的军绿色工衣,走路急匆匆,从背影看去辨别不出男女。她走进这群人中,身影随即消失在人群中。女人的柔情和形象被钢铁、风沙包裹着,你是女人也是男人,况且,女人上班的寥寥。
家属队里的女人是油田的一道风景,家属们通常在农场干活儿。有时间,她就到田间地头,冬天看家属们头裹着各式各样的头巾,穿着自己缝制的衣服,很有力气的样子。夏天看家属们脸上的汗珠子把头发打湿贴在脸颊上,赤脚干活儿,拉犁翻地。
她便想念家乡与土地为生的爹娘,也是用一双手、一副肩膀,如同蚂蚁一样搬运那些黄土,用一股坚韧的劲头梳理着黄土高坡,指甲缝里塞着泥土,养育自己上了大学。她内心深处便充满了对爹娘的愧疚,过去离得远照顾不到爹娘,现在离得近了依然回不去,心中不免有一丝微妙的凄楚。
一颗心牵挂几个地方。思念近在咫尺的父母,思念远方的女儿,思念很少回家的丈夫。丈夫正和其他人一起,没黑没白地在听钻机轰鸣、看钻头飞旋……穿透一层又一层岩石和油层,钻出一口又一口油井。一种圆融的孤独状态占据她的内心——不管处于什么样的环境,她得让自己安宁,自得其乐。
那是一个召唤崇高和需要巨大忍耐的时代。
无数个夜晚,望着满天的星星,她产生过这样的念头:把在家乡的爹娘接来,照顾在身边,让他们顿顿吃上白面馍馍。每每想到爹娘,她的心里涌起一种更酸的痛楚。自打她离开家乡,爹娘就没有得到她点滴的关照。她在心里默默喊着:爹!娘!
慢慢地她发现,一旦进到用芦苇两面糊上泥巴搭起的办公室,面对墙上挂着巨大的地貌地质图,她什么思念和牵挂都没有了,任由内心,在地层封闭的世界里赶路,寻求价值。
石油石化人啊,有谁不知道,无论什么时期,找油都是非常的艰苦、非常的艰辛。如果没有甘于奉献的精神,是吃不了这个苦,也干不了这份事业的。在千军万马、人拉肩扛,硬是在荒原上变出油田的艰难背后,又有一个个怎样不为人知、不可言喻的伤逝和离舍呢!
几年后,油田已经有点模样了。她也四十多岁了,上有老下有小,她便更加期盼早一天把爹娘接到身边。
有一段时间,一个油井产量突然下滑,任务交给她。找原因、想点子,方案实施后,一年内产量上了一大截子。她松了口气满心欢喜,打算再追踪一下就回老家。
没承想,一天下午,老家来了加急电报,娘病危,速回!赶回去时,娘已经去世,哥哥们是等着她回去见娘最后一面才料理后事。
她长跪在娘的坟前,泪如雨下。
日子在一天天过,她提出的勘探方案实施,产量又上一大截子,油田开发迈上稳健的步子,她组织攻关的一批重大开发技术系列相继应用,她也被授予“石油工业有突出贡献科技专家”称号。
谁知道在这个显耀光环的背后,一个人经历怎样的悲欢离合。
父母是每个人生命中的唯一,唯一没有了,子欲养的机会就跟着父母走了。
她来了。眼前的她,一点都没变,依旧自信、温文尔雅。我急步走过去,紧紧地拥抱着她。这是思念,对她的思念,更多的,也是我对一代石油人的敬意和拥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