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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好诗歌(2017年12月)
2018年01月02日11:29 来源:诗刊社微信公众号
粉刷工人
马骥文
你从窗户中看见他们的时候
十一月正如炉火般隐去
奥尔巴赫说:“我们的准确性”
你看见自己的影子
正渐渐与他们的迷宫般重合
这是有关光荣的修正
你放下书,觉得室内寂静如海底
他们正被两条细弱的绳索吊在空中
谈着天,并对墙面施以雪白的爱
下午的阳光正照在他们的脊背上
显示出某种神圣的流动
那些不容回辩的真实与细节
在你不断熄灭的瞬间给予你支撑
然而,你从未假借过它们
就像你此刻并不是在陈述
而是被陈述
你的形体、愚笨的绝望和痴迷
正在一个天使的地界上被编纂
它们将会在某一日成为一份供词
来预示你和你的爱
你确信你将会在未来回到这一刻
回到这枚紧握的手掌
以及由它所创造的风景
臧棣:在我们的诗歌场域里,像《粉刷工人》这样的诗依然具有试金石的作用。从文字角度看,它语句通顺,不涉生僻辞藻,似乎不难把握诗的要旨。诗的题目也具有一定的误导性,劳动者的题材,取自普通的现实场景。为此,诗人还特意提到了以研究文学和现实的关系而著称的奥尔巴赫。诗的眼光,及其意图的演进,至少在很大程度上,都定格于诗人对吊在半空中的粉刷工人的注视。甚至诗中蕴含着的尖锐的反讽——危险的工作(用绳索作业)与工作的成效(“对墙面施以雪白的爱”),也不难体会出来。但从修辞角度看,它的语言就不那么透明了。这首诗的修辞相当绵密,可以说,它的语言密度是这首诗的意图的一部分。这样的密度,也造成了这首诗在阅读景观上的一次剧烈的断裂。诗的题目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对底层劳动者的描绘,但通观整首诗,我们却发现诗人的意图并非是要再现劳动者的现实肖像,而是要将悬空作业者引发的自由联想,用高密度的修辞重新锤炼成一种诗歌的思想意识。也不妨说,诗人追求的是这样一种效果:在绵密的语义转换中,诗人的意识即诗歌的思想,诗人的思想也即诗人的意识。从表达的角度看,在现代的诗性表达中,诗的密度不只是一种风格的体现,它更是一种独特的文学迂回。就像法国人弗朗索瓦・于连表明的,先有迂回,才会有进入。甚至可以说,没有迂回,就没有进入。
潘维:对某种劳动和劳动者的描写谢默斯•希尼很擅长,他喜欢用准确的白描创造惊奇,他的视线是劳动者当中的一员,他画自己生活的日常风俗世界。马骥文则更传统,有点接近希腊人或文艺复兴时期的诗人,他诗中的那个叙述者态度是傲慢的,像手握真理的知识分子,但我认为无论作者的心理角色在哪个位置,只要是诗神允许的,那一切都有着支撑。我刚才提到“神”,这就是马骥文的特点和重要性,他赋予了描写对象——普通的劳动者粉刷工人神的光芒,他并不在意外在的存在价值,推动他每个句子的发展的内驱力,就是“某种神圣的流动”,这也是马骥文的优秀特点。
那天我被布罗茨基打击……
朱 朱
那天布罗茨基打击我——
这个人,死亡令他变得完整,
就像铁砧将轰响的喷泉
锻打成一株古铜色的植物,
他全部的流动有了边缘,
就连那些芜杂的枝影
也开始变得确凿、清晰,
恍若古希腊大理石上的碑铭。
传言说他傲慢如暴君,但
雄辩的空寂赠予他的文字
以我们阅读时的虔信,因为
每一行都已经成为遗嘱,伴随
喷泉关闭时那一声金丝雀般的颤音,
那湿漉漉的环形底座,就像
守护他一生的抑扬格家园——
如今他变成了泻湖躺在海边。
陈先发:“他全部的流动有了边缘”——这一句,似乎也可用于阐释朱朱自己诗歌的某种特质:内在的感受力涌动不息,但强悍的语言控制力却以其对词的精准嵌位、节奏的精微把握、语调呼吸的吞吐自如而时时提醒自身的存在。愈强劲而愈自控,以完成对自我的界线的划定,这大概也是好诗人在语言实践上的共同面目。在当代汉诗体系中,朱朱是个醒目的存在,他的多数作品经得起反复的阅读——事实上,众多的诗人在第二次阅读中就解体了。
玻璃终于碎了
江一郎
玻璃终于碎了
有裂痕的玻璃,在起风的夜里
终于哗的一声碎了
天明起床,我见到碎片,那碎片
像残肢撒落一地
昨夜的一声尖叫
如同闪电消逝
终于碎了,一块碎的玻璃
在破碎之前
有着怎样揪心的隐痛
又在巨大的忍耐中
坚守着什么
现在碎了,它放弃了
或许痛苦太深
或许到了该放弃的时候
这样一块玻璃
我不知道该为它难过
还是为它庆幸
它碎了,在起风的夜里
松开自己的生命
雷平阳:如同闪电消失,谁也不知道有形的那块玻璃,会松开自己的生命,碎了。这首《玻璃终于碎了》,江一郎写得平静、松弛,仿佛真是在一个起风之夜,听到了玻璃的一声尖叫,并在这缺少诗意之处,扒开碎玻璃,发现了埋在其中的人的生命,于虚幻中找到了诗歌的舍利子。读此诗,我的心也碎了,惟愿那碎了的玻璃又重新溶结,恢复它的完整与透明。
致女儿—
潘洗尘
从8岁到13岁
你把一个原本我
并不留恋的世界
那么清晰而美好地
镶嵌进我的
眼镜框里
尽管过往的镜片上
仍有胆汁留下的碱渍
但你轻轻的一张口
就替这个世界还清了
所有对我的
欠账
从此 我的内心有了笑容
那从钢铁上长出的青草
软软的 暖暖的
此刻我正在熟睡的孩子啊
你听到了吗
自从遇见你
我竟然忘了
这个世界上
还有别的—
亲人
西娃:这是我第二次评潘洗尘的《致女儿—》了,时隔两年多,读来依然如此亲切,感动,来自腹腔的共鸣感。一首直抒胸臆的抒情诗,直白的语言,深厚浓郁的感情,纯度很高的情爱诗。表象上,诗歌里孩子对父亲:是一场唤醒和挽留。与其说这是一首写给孩子的诗,还不如说是通过孩子的到来,“父亲”在觉察自己内心世界的变化。诗里用“你把一个原本我/并不留恋的世界”“尽管过往的镜片上/仍有胆汁留下的碱渍”“从此 我的内心有了笑容/那从钢铁上长出的青草”,勾勒出一个沧桑且绝望的男人之内心,孩子令其变得柔软和充满爱意。孩子到底做了什么,就像为什么是“从8岁到13岁”一样,成为诗中的悬念;同时,什么使这个男人有那么沧桑的内心一同,成为诗里可以让读者猜测和构想的部分。所以说,这首诗歌情感是透明的,底色又是隐匿的。如果孩子是弱小的,父亲是强大的,弱小者对强大者的影响,在亲情面前能产生效应,在本来有爱的人的内心能产生效益。因此,这首诗是一个父亲唱给女儿感恩的梦中曲,也是一个很有爱的父亲,爱的本能溢出——就如储藏在地下的天然气遇到火,必然地燃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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