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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汉油田 单修霞
不是说独处坪桥镇内心里就这么多感伤,也不是身处任何地方都有类似的寂寥。曾在山东清河会战三年多,却真的记不起我是否也感伤过。或许那时还小,不过二十岁,或许清河那里四通八达算不得荒僻,总之,那时的我不孤独,只是偶尔会无聊而已,并且也不是由心而发的根深蒂固,至多只能算作是浮于表面的远离人群后的暂时的空白和无趣罢了。
现下是孤独,深深的孤独。这份孤独是深入骨髓和肌理的挥之不去,是脸在笑心在流泪的落寞和灵魂无处安放、欲望无法纾解的恐惧,是一种让人心魂游荡无依无靠的慌乱与不安。有如渗入血管的芒刺,流动到哪里,便是痛彻心扉的战栗,想要拨出它,不知是切开肌肤,剥开血管,还是剖心剜肉,它那么小,却那样尖锐,刺人的力量庞大异常;时时感受到它在游荡,日日惊恐着它的逼进,而无计可施,退无可退。
我只能忍下这痛,笑着活,乞求它放慢脚步,迟一点举起锋利无比的尖棘刺向跳动的心脏,让我得以留存于世,多贪恋一会儿现世的浮华、人间的冷暖,想一想远方的爱的等待。只有这能慰藉心灵,让独行于黄土地上地过着一个人的生活的我,好似怀有两个人的力量,一路被温暖围裹着前行,不再奢求和期盼任何更为称心的命运,尝试把当下当作最好的生活,脚下当做是需要去完美的世界。
清楚地记得,初来坪桥那天也如今时今日,正值冬日飞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在南方不曾见过这样大持续这么长时间的雪。暴虐的山风高举寒光闪闪的冰刀,一次次刺向我的身体而毫不怜惜,自诩厚实的棉服立即放弃保护阵地狼狈溃逃,剩下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像条被快速刮去鱼鳞又扔进冰窖里速冻的鱼一般,里外全部冻透,陷入无法呼吸的困境。
默对白雪覆盖下的沟壑纵横崎岖蜿蜒的黄土山包,我第一次对大自然产生了强烈的畏惧感。天那样冷,路那样窄,地那样湿滑,坡道那样险急,崖壁那样陡峭,夜幕下的山谷好似张着巨口獠牙等着吞噬一切的黑洞,别说乘车在山间弯道行驶,单是让我贴着山体缓慢步行,也会令我心生恐惧而两腿发软。突然间我对人生不再抱有太多的奢求,除了生命,其他都不重要,活着就是值得庆幸和感到幸福的事。
然而,没过多久我便开始嘲笑那日我的胆怯与敏感。因为人是很能适应的。我在被安排跑了几趟线,去了几个平台,看到几座窑洞,爬过几道山坡,发现几处美景后,便将那日的慌乱及被遗弃于世之感抛得老远老远,看也看不见,找也找不着。刚来时那种人生地不熟及身处陌生之境的不适应被简单的日常和丰富的静的时间所替换,我欣喜地发现,原来,舍弃尘世喧嚣,在静中生活是如此的心安;原来,身处天地开阔的地方,心也会不自觉地变得宽广;原来,脚下的黄土地更叫人亲近,更能让人感受到最初始的本能的质朴的存在。
天大地大任我行。我很快成了黄土大地的主人,我在旷野里放声高呼,整座大山回荡的全是我的声音。那些魑魅魍魉的苟且,那些搅扰心绪的烦忧,全在声音的传播中被路过山谷的寒风带走,远远地离我而去。居于下位的山谷有囊括寰宇的气度,管你歌声、哭声、喊声,毫不嫌弃全部吸纳,带回谷底,快速调弄一番,再原路送还。好像是另有一个人在唱,在哭,在喊,你是静默的听众,凭空有了伴,也借此结识了世间许多的真正的孤独的灵魂。譬如大山。譬如黄土地。
在沉默百年千年的大山面前,还有必要哭诉么,还会想着落泪么?不,个体再多的泪溅在干渴到地心的黄土大地上也扬不起一粒尘的埃。最好是顶礼膜拜,全盘打开,去包容,去接纳,所有的好与不好,所有的无视与厌弃,所有的存在与虚无……只要是投向你的,全是你应得的。认或不认,担或不担,战胜或被战胜,它们全在那儿,由始至终;谁选择,谁承载。
心的路通了,灵魂也就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