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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ongzi

[书意] “老实作家”刘庆邦:《盲井》原著作者,四十年书写煤矿

发表于 2020-4-14 09:49:14 | 查看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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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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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14 10:44:27 | 查看全部
不让母亲心疼

作者:刘庆邦

        父亲去世那年我九岁,正读小学三年级。有一天,母亲对我说:以后在外边别跟人家闹气,人家要是欺负了你,你爹不在了,我一个妇女家,可没法儿替你出气。要是母亲随口那么一说,我或许听了就过去了,并不放在心上。那天母亲特意对我叮嘱这番话时,口气是悲伤的,眼里还闪着泪光。这样就让人觉得事情有些严肃,我一听就记住了。
  从那时起,带刺的树枝我不摸,有毒的马蜂我不惹。热闹场合,人家上前,我靠后。见人打架,我更是躲得远远的。以前放学后,我喜欢和同学们到铺满麦苗的地里去摔跤,常摔得昏天黑地,扣子掉了,裤子也撕叉了。听了母亲的话,我不再去摔跤,放了学就往家里跑。有时同学拉我去摔跤,我很想去,但我没去,我忍住了。
  我这样小心,还是被人打了。打我的人是我的同班同学,一个远门子的叔叔。那年我已经上小学五年级,每天早上和中午要往返好几里路到镇上的小学去上学。那个同学在上学的路上打了我。我至今都想不起他打我的理由是什么,我没招他,没惹他,他凭什么要打我呢?后来我想到,他比我大两三岁,辈分又比我长,学习成绩却比我差得多。我是班里少先队的中队长,他在班里什么干部都不是。他心里不平衡,就把气撒到了我身上。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打不过他,就骂他。我越是骂他,他打我打得越厉害。他把我按倒在地,用鞋底抽我的背,以致把我的后背抽得火辣辣的疼。
  我在第一时间想到母亲对我的叮嘱,这事若是让母亲知道了,不知母亲有多心疼呢!我打定主意,要把挨打的事隐瞒下来。到了学校,我做得像没受任何委屈一样,老师进课堂上课时,我照样喊着口令,让同学们起立和坐下,照常听课和写作业,没把无端挨打的事报告给老师。晚上回到家,我觉得后背比刚挨过打时还要疼。我看不见自己的后背,估计后背是紫红的,说不定有的地方还渗了血。我从小长到十几岁,母亲从来没舍得打过我一下。母亲要是看见我被别人打成这样,除了心疼,还有可能拉上我去找人家说理,那样的话,事情就闹大了。算了,所有的疼痛还是我一个人受吧。为了不让母亲看到我的后背,晚上睡觉时,直到吹灭了油灯,我才把汗褂子脱下来。第二天早上,天还不亮,我就把汗褂子穿上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几十年过去了,直到母亲去世,我始终没把那次挨打的事对母亲说出来。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我却没能瞒过母亲。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个外村的同学,拿起一块羊头大的砂礓,一下子砸在我头上。我意识到被砸,刚要追过去和他算账,那小子已经像兔子一样蹿远了。我觉得头顶有些热,取下帽子一摸,手上沾了血。坏了,我的头被砸破了,帽子没破,头破了。我赶紧蹲下身子,抓了一把干黄土,捂在伤口上。砸我的同学跟我不是一个班,我在五年级二班,他在五年级一班,他跟我的堂哥是一个班。他砸我的原因我知道,因为我堂哥揍过他,他打听到我是堂弟,就把对堂哥的报复转嫁到我头上。背后砸黑砖,这小子太不像话!可是,我受伤流血的事万不敢让母亲知道。还是那句话,我宁可让自己头疼,也不能让母亲心疼。我把伤口捂了好一会儿,直到不再流血,我才戴上帽子回家。
  有一天下雨,母亲对我说:来,我看看你头上生虱子没有?母亲让我坐在她跟前,她用双手在我浓密的头发里扒拉。说来还是怨我,好几年过去,我把头皮上受过伤的事儿忘记了。母亲刚把头发扒拉两下,还没找到虱子,却把我头顶的伤疤发现了,母亲甚是吃惊,问:这孩子,你头上啥时候落了个疤瘌?我心里也是一惊,才把受过伤的事想起来了。但我说:我也不知道。我想把受过伤的事遮掩过去。母亲认为不可能,人不说话疤说话,自己受了伤,怎么会不知道呢!母亲让我说实话,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受的伤?见实在瞒不过,我只好把受伤的过程对母亲讲了。母亲心疼得嘴啧啧着,问我:你跟老师说了吗?我说没有。母亲又问:你跟那个砸你的同学讲理了吗?我说没有,他一见我就躲。母亲说:躲也不行,一定得问问他,为啥平白无故的砸你!我说:只砸破了一点皮儿,很快就好了。母亲说:万一发了炎,头肿起来,可怎么得了!你当时为啥不跟我说一声呢?我跟母亲讲理:你不是说不让我跟人家闹气嘛!母亲说:说是那样说,你在外边受了气,回来还是应该跟娘说一声,你这个傻孩子啊!母亲把我的头抱住了。
2010年9月7日于北京和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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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14 10:45:47 | 查看全部
野苋菜

●刘庆邦

载于2017年7月3日《中国煤炭报》太阳石

        夏日去了一趟江苏泗阳,返京时带回了两瓶梦之蓝白酒和一塑料兜子野苋菜。泗阳为洋河蓝系列白酒的生产地,海之深为蓝,天之高为蓝,梦之遥为蓝,梦之蓝为蓝系列白酒的上品,当然值得带。而野苋菜野生野长,一钱不值,千里迢迢带回一兜子野苋菜,是不是有点儿可笑呢?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可笑,人要吃荤,也要吃素,喝酒,也要就菜,带野苋菜有什么不可以呢!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不是孤立的,互相之间是有联系的。我隐隐觉得,说不定梦之蓝和野苋菜之间还有一些联系呢!
        我以前没去过泗阳,2017年6月13日下午到泗阳住下,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一个人到穿城而过的京杭大运河的堤岸上走了走。我在别的地方也见过运河,印象中那里的运河河面比较窄,河里也没有行船。运河的泗阳段河面宽阔,像我在开封看到的黄河一样。河面上晨雾缭绕,对岸树朦胧,庙朦胧,几乎望不到边。河中一艘长得像列车一样的货船在缓缓前行,船上载的是煤炭。在船尾一侧的甲板上,我看见一位水手,赤裸着上身,端着大海碗,在蹲着吃饭,呈现的是古朴的画面。堤岸上绿树成荫,树荫下是长长的运河风景带和健身步道。有一段步道建成了长廊,长廊一侧的展牌上展示的是泗阳好人的事迹。一条大河接千古,运河在泗阳打通和串连的是古代和现代,传统和现实,自然和社会,给人以无尽的遐想。
        在文学活动和采风阶段,我们在大禾庄园参加了泗阳的文学刊物《林中凤凰》举办的颁奖盛典,并就近到庄园内的生态农业园观光、采摘。大棚里的葡萄都已熟透,熟得发紫,紫得彻头彻尾、色泽均匀,连一粒青的都没有。而且每粒葡萄上都敷着一层白霜,像搽了粉一样。摘一粒来尝,甜汁如迸,很是可口。
        可是,我只摘了一串葡萄,就从大棚里出来了。因为进大棚之前,我眼前一亮,在大棚门口一侧的土沟里发现了苋菜,野苋菜。葡萄虽好,比起野苋菜来,后者对我来说更有吸引力。苋菜分人种和野生。在我们老家,苋菜不叫苋菜,人们在菜园里种的苋菜叫米谷菜和颖颖菜。米谷菜叶尖,颖颖菜叶圆。米谷菜的绿色深一些,颖颖菜的绿色浅一些。野生的苋菜叫野米谷菜。野苋菜与人工种的苋菜主要区别在于,野苋菜的叶片上生有一些绒毛,而人种的苋菜叶片上光光的,一点儿绒毛都没有。北京的菜市场上卖的也有苋菜,只是北京的苋菜一半绿一半紫红,一下锅出的是红汤子,像添加了红墨水一样,吃起来总让人有些心理障碍。想吃苋菜了怎么办呢?由妻子驾车,我们到北京的郊区去掐野苋菜。我们去密云、昌平、顺义掐过野苋菜。掐的野苋菜一顿两顿吃不完,妻子用开水一焯,在凉水里过一下,攥团去水,放进冰箱里冷冻起来保鲜,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吃。野苋菜可以烧汤,可以炒着吃,也可以做馅儿,似乎怎么吃都可以。我们吃野苋菜不计成本,也不深究什么营养价值,因为爱吃,所以如此。
        野苋菜分布极广,好像全世界都有。前不久我和妻子去尼泊尔,在车上看见加德满都郊区的路边生有大片的野苋菜,顿时兴奋起来,说好,这下有菜吃了。不料我们来到海拔较高的宾馆,竟连一棵野苋菜都找不到了,未免让人失望。
        既然庄园里的野苋菜碰到了眼上,我要不要掐一些呢?别人摘葡萄,我掐野苋菜,是不是舍果求叶呢?在我犹豫之间,采摘活动又转移到附近的桃园里去了。满园的桃树上结满红色的桃子,看去更加诱人。然而,我在桃树林里看到了更多的野苋菜,野苋菜又肥又嫩,连生的我都想吃。不行,我不能再犹豫了,我得掐。于是,别人在树上摘桃子,我在树下掐野苋菜。泗阳的朋友见我没摘桃子,大概有些过意不去,就替我摘了两三个桃子,放在我盛野苋菜的塑料兜子里。
        我不惜跑到全国最美丽县之一的泗阳掐野苋菜,也是出于对泗阳自然生态的信任。泗阳是全国有名的国家卫生县城、文明县城、园林县城、十佳宜居县、首批绿色能源示范县,还是国家优良自然生态县。我个人认为,衡量一个地方的自然生态是否优良,一个野字十分重要,或者说野生的东西是优良自然生态的重要标志。一个地方如果野生的东西都消失了,恐怕很难说那个地方生态好。“礼失求诸野”,解决生态问题也得求诸“野”。野生的东西包括野山野水、野鸡野鸭、野鱼野鸟、野虫野果、野树野苇等,当然也包括野草野菜。泗阳的野苋菜长得好,它不是用化肥催起来的,也不用打农药,显示的是原始的、野性的、自然的蓬勃生机。
        我前面说到的野苋菜与梦之蓝的联系,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世界范围内的事实一再表明,出好酒的地方必定有好粮、好水、好空气,好酒与好生态有着不争的内在联系。
        把野苋菜带回北京的当天,我们做晚饭时就吃了一顿。妻子说掐少了。我跟妻子说笑话,说没关系,等吃完了我再去泗阳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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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14 10:46:35 | 查看全部
关于刘庆邦
刘庆邦,河南沈丘人。1967年毕业于河南沈丘第四中学。1970年参加工作,历任河南新密煤矿工人、矿务局宣传部干事,《中国煤炭报》编辑、记者、副刊部主任。中国作协第五、六、七届全委会委员,中国煤矿作协主席,《阳光》杂志主编,北京作协副主席。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199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文学创作一级。著有长篇小说《断层》、《高高的河堤》,中短篇小说集《走窑汉》、《心疼初恋》、《刘庆邦自选集》,中短篇小说《在深处》、《家道》 、《胡辣汤》 、《屠妇老塘》 、《鞋》等。作品曾获煤炭部 、河南省、北京市及《青年文学》、《北京文学》、《中华文学选刊》、《小说选刊》等有关部门和文学期刊文学奖20余项,短篇小说《鞋》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神木》获第二届老舍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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