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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5 08:3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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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一个春日的周末。
远远望去,新阳矿社区以北仅半小时车程的小陶山上,已经绿意微露,青山如黛。杏花的笑容掠过之后,雪白的梨花灿然开过,使得春后的大地更加赋予了新的生机。
社区沿街的紫叶桃、紫叶李、榆叶李花儿都开了,西府海棠含苞待放,压得枝丫低下了头,唯独到这时,紫荆花那成串的骨朵,像沾满红糖水的山楂串,艳丽使欣羡,饱满而结实,给人一种满足感和期待欲。
趁着周末,徐杏回娘家来了。
知道老爹喜欢花,也擅长养花,伍华和徐杏几乎每次回家,都要到花圃或者花卉市场的关系户那里,买上两盆。花室里,整个大棚的姊妹花整齐摆放,层级错落,绿肥红瘦,香气扑鼻,促使人的精神爽快了许多。
伍华很是羡慕养花人,天天生活在花的海洋里,天天与花儿打交道,天天决定着花儿的命运,天天把养大、养好的花儿,亲手送给别人,好似天天往外嫁闺女,天天收彩礼,养花人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徐杏相中了一盆花骨朵繁盛的茉莉花。老板一看,这次是伍华的内人,便来回推搡着,说不要钱,但伍华不做这顺水推舟的事情,扔下二十元一张崭新票子。伍华说,养花不易,哪能白捡?就是养个小情人,还得有所付出呢?徐杏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伍华,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啥,说出来的话是啥意思。伍华讨个没趣,端起那盆花,放入了“奇瑞”后备箱。
人常说,爱花养花的男人,多生育女孩。对于徐老怪来说,算是应验的。徐家几年间一连生了三个千金,直到第四个千金落地,老徐确实有点精疲力竭了。这难道是怪自己爱花?徐老怪不清楚也研究不透。
老徐家祖坟上没冒传宗接代这缕青烟,看来老徐家要在我这代断根了。
多亏是在矿上,要是在老家,村里的人,老远就会有人喊老绝户头了。每当徐老怪和老袭提起这件事,便不止一次地絮叨起这些话。
爱花养花的男人生育女孩,似乎是个规律性的东西,养花,花费精力大,投入感情多,专心耐心恒心不说,时间精力都得有保证,更容易锤炼人形成女性温柔的性格。
每个女孩都是世上的一朵花儿,培育女孩,就如同培育不同品类的花儿。人,不能不认命,该来的早晚要来,该拥有的花儿早晚得来。李清这样认为。
在万人社区,老徐养花是出了名的。不足十几平米的阳台上,到处是各色花,三季有花,四季常青。加上住在底层,有一年,又让社区的土建队开阔院子,安上暖气,盖了一间花室。花室内,木本花居多,在别人看来不易养活的茶花、杜鹃花、茶花,在老徐这儿都是乖乖地应时而花开,应势而叶繁,鲜花满屋,香气弥漫,简直就是一个爱花守花护花的“看花贼”。本家就有四枝花,要是天天有花儿一样的心情,那更好了。可惜,四朵花还有一朵不在家。老徐在心中默念。
看着经常有人给老徐送花,邻居孙之恩很是眼馋,自己有三个儿子,没人送花。于是,抽空就到花室转悠几趟,也想盘算着弄盆免费的花儿养养。
孙之恩前几天刚从省城给人家“看宅子”回来,这次却盯上了老徐家的那盆茉莉花。
起名是门学问,在某种程度上,名字是一个人一生的缩影。名,自命也。一名之得,可以成龙成凤;一名之失,可以为虫为蛹。老孙头这几年在外头长了见识,说话也变得一套套的了。
名字的来历,是和人、和花的结局相匹配的。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花名,就有什么样的命运,这个,人是无法改变的。孙之恩有意无意地嘟囔着,老徐似听非听,却句句入耳动心,引起了他的琢磨。
孙之恩继续说,杏花,虽说是有幸来也,但花花肠子多,你没听人说过吗,不结杏的杏树,只要将女孩子穿过的裙子往上一挂,第二年准能结满果子。杏树风流,杏花不懂它的心。老徐自作多情地想,这是在说老大徐杏呢。
桂花,秋天开的最盛,最香,晚年满树花开,最幸运,开花时却不留余地。桂花只顾自恋自香,比较容易孤独。紫荆呢,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花,往往种植在其他花中间,不起眼。其它花快要衰败时,它才开花。不知道你注意没,你家老三家门口就有一棵,花多无叶,花落长叶,就是花败了,残花也守着枝干不放,不走不弃,这是个值得信任、值得倚靠的花。哈哈,老徐,说不定,以后的日子,你还得指望着人家老三呢,别看你现在不让人家进门。
茉莉呢,是一种辅助花,专为女孩子化妆准备的,不知道你注意了没,别的花,花蒂上都没有孔,只茉莉有,那是干啥的?那是过去让女孩子插簪子用的。像你这棵双胎茉莉,香气挺足,但不长久,一夜之间,说开都开,一个上午,说落都落,最适合送人,譬如说送给我。老孙头这样说着。
老徐脑瓜猛一顿魂,奥,你是为着要这棵茉莉,拐弯抹角来的?不容易啊!但这是我大女儿大女婿才送来的,我还没稀罕够呢,绝对不会送给你的!
一看点题不够,一看阴谋被识破,老孙接着说,至于茶花,开花的时间最长,属于越开越旺盛的那种花,也有可能,将来老四家的小日子最红火。
老徐竖起耳朵听着。
老孙说完老长时间了,连余音也被他带回家了,老徐还呆呆地站在那棵茉莉花前。斑驳的花影,错落地洒在他清瘦的脸上,明一块,暗一块,像把那花影印在了脸上。
老丈人爱花养花,也传染女婿。伍华与岳丈之间,有一种默契,经常在一起交流养花的体会。
伍华爱花,桂花和紫荆都知道,只是与老爷子养花的内容不同。老爷子养的是木本草本花,伍华养的是多肉花。这个,俩姊妹考虑到大姐的脾气性格,也就闭口瞒着。
知道大姐夫在外养花,始于那次过年去家里聚会。紫荆和二姐在主卧室闲聊,此时,大姐夫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两只蝴蝶”的铃声响起。紫荆跑过去一看,显示屏上,有个熟悉的女孩子的头像,是高中同学钟丽的姐姐钟美。
都在一个宿舍,紫荆知道钟美在县里一家矿山配件公司上班。手机这一头,紫荆没接也没吱声。手机的那一头,不待蝴蝶飞走,看无人接听,就飞回手机里去了。
不一会儿,伍华似乎听到了铃声,拿起手机,悄悄走向阳台。手捂着传话的地儿,耳朵贴紧了听筒,生怕贴不紧,走漏了声音,溜走了内容,脸上也布满了酒后难得的灿烂笑容。
伍华作为矿职工子弟,在井下干了不长时间,就考取了矿务局职工大学,业满回矿,被分配到职工学校教机电课。由于机电矿长是自己的一个老乡,一直走动,加上会来事,第四个年头就干到了职工学校办公室主任。
与那个相好的又一次见面,是在伍华调往县环保部门之后、好友安排的一次聚会上,几杯酒下肚,伍华喝得精神亢奋,几首情歌联唱唱得神情荡漾,空调风儿一吹吹得旌旗摇曳,因为那是伍华的初恋,当时因为钟美的父亲嫌弃伍华的老家在矿区附近的村庄,家务事儿多,麦种秋收时,得按矿区惯例去帮忙,而告吹。一次聚会,二来三往,俩人死灰复燃,旧情重燃。
那次来岳父家送茉莉花,伍华和岳父在花室里讨论了好一阵子关于养花、护花、选花的话题,之后,悄悄跟岳父说,矿领导要请客,不能在家吃饭。于是,开着他那辆“奇瑞”,去了小陶山腹地的野味饭店。一直在矿山配件公司做销售的钟美,早在那里订了房间。
伍华前脚刚走,徐杏就犯了寻思,原来矿上请客,都是车接车送,这次,却是伍华自己开车,有点不对劲。职位上管点事,手里头有点权,就在外头瞎折腾,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自己的身体,受伤害的还不是自己的家人。
这几年,世上的事也挺怪的。瞎折腾的人,自己没事,家里人反而摊上了事;有外遇的,本人没事,遭殃的却是自己的对象;作恶的人,没事,受到牵连的却是自己的亲人。徐杏越想越远,她庆幸这些事没有摊在自己身上,最好也别摊在自己身上。
人世之繁杂,关系之密匝,老天爷对世事的发生,人事的发展,事态的把控,有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也是能装迷糊就装迷糊,有时也是能不声张先不声张。
世事浩繁,宇宙浩大,老天爷是不是有点精力有限,看不过来;是不是一手捂不住天,管不过来;或许,也是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意管呢!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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