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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30 19: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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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亲眼看着阿姨们一点点整理外公的遗物。细节,全是那些细节,剥洋葱一样把回忆带着血丝剥在你眼前:
外公生前咬不动东西,便喜欢在嘴里含着旺仔小馒头,妈每次和我去超市时都不会忘记给他买一袋,倒在小铁盒里,桌子上还有两盒没吃完;哭到哽咽的外婆,到了晚上,突然起身去拿报纸,再也没有人催她了;旁边的竹席子突然空了,棉被里二十四小时前还有个人躺着;一抽屉的止痛药,再也没有人在疼得死去活来时需要了。
注销身份证前,要把外公生前的股票全都抛掉,没人肯做,因为都知道,每次外公从医院看完病,第一件事就是跑去股票交易市场,这钱是留给外婆的。外公一直没抛,因为他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突然离世。舅妈在股票机上,将那些股票抛掉的时候,手一定是颤抖的。
“这是你外公的老年卡,有时候走到了公交车站,想起来没拿,还要走回家拿,就为了省几毛钱。”“这个信封里的三千块钱,是外公备着救命用的,这次没用上,他疼得要死,还舍不得挂专家门诊。”妈妈落着泪,从塑料袋里把东西一件件拿出。
“外公被拉进医院,根本来不及讲一句话。”妈妈眼睛又红了,“这门口的路,走一遍,我就想你外公一遍。这些年,每次陪他看病都要走的。”
送去抢救室,舅妈把外公裤腰带里的钱包拿出来,“我对阿爸说,替他先收着。没想到,成了遗物。”里面只有几张一块五块的零钱,外公一辈子穷惯了,老了也舍不得花钱。
外公年轻时是个军人,直到四十岁才复员回上海,和外婆团聚。又曾在霞飞路当裁缝,我小时候穿的衣服都是他做的,他自己身上穿的,也都是他用缝纫机踏出来的。最后一刻,家人往棺材里塞满锡箔做的元宝,同时也给外公带来了他常穿的一套衣裤,裤子里露出一条荧光绿色的廉价松紧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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