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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6 14:2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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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威弗利穿过熊的地盘,到下游的瓦雅去。风迎面吹来,于是瓦雅没到,气味先闻到了。烧木柴,炖卷心菜豆子,鞣制皮革,人味儿兽味儿,各种气味掺和着,一点不难闻,反倒让人很受用,让我想起自己虽然离得太远,毕竟还算人类的一员。
进了村便听见斧头劈木块,饭锅相磕碰,人在笑,鸡在叫,婴孩啼哭,狗群吠。鸡和婴儿和狗都带着我不熟悉的口音。灰色的烟在林间飘荡,低低地浮在水面上,阳光穿过烟雾,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缕。小木屋都挤在逼仄的绿谷里,人们穿梭于其间,忙活傍晚的事情。两个姑娘合力把一段大大的山胡桃树枯枝拖回家当柴烧,树枝颤巍巍地刮起地上的泥土,留下的痕迹像一长串文字。
细雨似有若无地下了一阵,突然停住了。熊的那条狗,乱蓬蓬的毛是死灰的颜色,从路的那边闲逛过来,看来没认出我,从一片篱笆围着的玉米地边上拐进了树林,像是在追什么,或者耽误了远处的什么急事。两个男孩在玩吹箭筒,飞镖颤悠悠地插入竖在草垛前的靶子。三个棕色皮肤的男孩瘦骨嶙峋,站在齐胯深的河水里,脚在河底长青苔的圆卵石上打滑,人便晃个不停。他们拿着弓箭,看样子是要射鱼,却一直打打闹闹,箭头险些扎进赤裸的脚背。他们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也许小一两岁。我看到他们在冷水里发抖。有人看我,有人不看。谁都不说话。
太阳落山,瓦雅笼在烟雾中。白杨的细枝像细线一般从黑色的天空笔直地垂下。黑黢黢的河岸边,小屋用树皮做顶,琥珀一样的火光照在墙上堵死的裂缝上。夜间寒气袭来,几乎所有人都回到屋里。一个男人从屋旁的柴堆上抱了一大捆木柴。劈开的木头表面凹凸不平,在最后一线日光中颜色显得格外浅。一个女人在路边撒尿,我吓了她一跳。一只狗叫起来,溪谷上游很远的地方,另一只狗回应着。随后两只狗都沉默下去,仿佛没什么别的可说,只是问候问候。河面上黑糊糊的水草纠缠着,一动不动。村外还有一个男人在用藤矛捕鱼,一只手臂弯曲着举过头顶。河边松软的泥土里插着一支松木火把,在他四周投下一个摇摇晃晃的黄色光圈。一个利索的动作,一条鳟鱼,刺中了靠近鱼尾的地方,在火光下闪着银光。
一条长黑蛇住在一棵老橡树上,离我汲水的河边不远。叔叔曾说不管是毒蛇还是没毒的蛇,都不用太害怕,因为它们比我们更害怕。不过我与蛇遭遇的经历却不是这样。蛇宁愿出击,寸土不让。我靠近的时候,这条蛇就在窝里直立起来。它的窝在树干分成两根粗枝的地方,离地十五尺。它咝咝地扁平着脖子,要和我干一场。我就扔石头,只希望它不要从高处扑下来。第一个夏季,本地的动物都很轻视我,首先是那只浣熊,选了门廊的第二级台阶做夜间出恭的地方,留下一摊油亮的黑屎,里面还掺着各种浆果和种子。
不过说句公道话,也不是所有的动物都看不起我。我出门办事的时候如果把威弗利牵出马棚,它会亦步亦趋地跟着我,鼻子顶着我的腰。我在炉火上给它烤马饼干,照着婶婶的饼干菜谱做,只是多放很多盐,和面之前也不洗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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