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季节的颜色煽动
文/汪峰
一根尺围的主干,伸出十数根支干再伸出数百根细枝,然后挂上数千片数万片叶子,叶子被季节时而刷成绿色,时而刷成黄色,时而刷成红色,然后从枝头掉下来,没有了。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等待来年再挂叶。这样的树在我工作的大院里,有两棵。树最突出的是一树红叶,像当红的影星,在初冬之季拼命摇红,响亮、抢眼。这两棵树,有人说是三角枫。
初冬,大地上很潮湿。早晨三角枫叶上挂满了水珠,很像相思过深的颜色。现在人情淡薄,相互关系都建立在利益上,父母没有给你丰厚的资产,肯定三过其门而不入;妻子或丈夫在外面劳碌奔波,没挣到足够的钱,你在家里便密谋和另外一个男人或女人媾合,甚至通过电脑把一根红色的触须不安份地伸到了不着边际的地方。相思显得十分珍稀了,在红枫面前,现代人是多么苍白啊!为此,人们反而会倍加珍惜红叶加重的脸色和露珠的晶莹。我每每早晨来到枫树下,聆听树叶的倾诉。我用它来激溅埋在身体深处的往事和情感,并含着某种坚执。
三角枫很透亮。在早晨或黄昏略显得宁静的阳光下,全身都是透明的。光打在叶子上,声音亮亮的。光让很多过于沉闷的叶子欢蹦乱跳了起来。光像一个魔术师,漫漫抽空了树叶的沉重,让树叶变得空灵起来。于是树叶和树叶在光中舞蹈、唱和、编织瑰丽,仿佛肺腑在涤荡,变得透明。啊,灵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在大地上行走,人越来越像一副裹铅的躯壳,在来路或去路上压上很深的脚印。人实际更多地需要飞起来。至少可以说“不能飞,便到梦中飞”——必然会遇上光,会的。在光中会看到筋脉,会看到血液的流量和流速,会明白树叶的红色是血泼出来的。会明白人活在世上,最终必然仰仗于光,光改写着普通人的生活,让普通人变得更有激情些,更亮丽些,更有目标些。光,才是黑暗真正无法到达的地方。
一个人钻到枫树下,让满树的鲜红披在身上。然后逐一观察树叶。看光只用了一口气便将奄奄一息的树吹活。
我多少有些懒散。初冬把我放在了一个个人主义郁暗的角落。而阳光却把我提出来,并且用几丛枫树叶,收集静静的火苗,在我面前敞开,在我头顶摇晃。在树叶的包裹之中,幸福而不想离开。我知道我也和枫树差不多,会把最后一片叶子烧红摇落。我犹疑、彷徨,内心还在挣扎。没有痛苦,因为全身像是被酒精烧灼一般。我被自已的颜色所煽动,我所有的欢乐将归于大地的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