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15-7-27 14:47:20
|
查看全部
然而,年轻人的热情又太洋溢了。我决定写作后的最初一年,写出草稿的过程就像得了热病一样。志向一经确定,就不再是幻想梦境,而是实践,是一系列问题的挑战与应答,是沉重如山的劳务。这样,我才知道自己离志向有多远,即自己实现志向的准备是多么可怜。
文学如海,志向如山。我知道自己的那点敏感和才华的积累,不过是大地上的一粒芥子,海浪中的一个泡沫,山脚下的一粒沙子。一部长篇小说,足以把一个19岁的青年吞噬。结构、语言、章节、段落、人物塑造、抒情独白,这些东西我一想起来就恨不得号啕大哭,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原来写一部书要想那么多事情,要做那么多决定,要让那么多人活,让他们出场,让另一些人走开,甚至让另一些人死掉。每一个字写到纸上以后,就有了灵气,就带上了悲欢,就叫做栩栩如生啦!栩栩如生是什么?就是文字成了精,头脑成了神,结构成了交响乐,感情获得了永生,你的声音将传到一间又一间房屋,一个又一个心灵。小说成了你创造的一个崭新世界,你的写作过程只能与上帝的创世过程相比!
学而后知不足,立志而后知不足,投入而后知不足。如果当初就知道文学有这么大的胃口,文学需要投入这么多,文学要耗费我这么多心血;如果知道文学需要我冒这么多风险,需要我放弃青云直上、颐指气使、驾轻就熟、八面威风的机会,我当初还敢做出那样的决定吗?然而这里并没有疑问,我只能也一定会那样决定:我以我血荐文学。
我有许多话要倾诉、要抒发、要记录、要表达,我期待着翻山越海、乘风破浪、全力搏击、一显身手。向自己挑战,向自己提出大大超标要求的正是自己!这就是我的人生,这就是我的价值,这就是我的选择,这就是我的快乐,这也就是我的痛苦。活一辈子,连正经的痛苦都没经历过,岂不是白活一回?岂不是枉走人间?我什么时候都没有忘情过文学,文学也就没有忘记过我。我不会忘记1953年11月的那个初冬季节,它改变了、决定了我的一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