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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29 20: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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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学五年级时,父亲得了肾周围脓肿要动手术,而他又有先天性心脏病,因此屡获病危通知书。当时他在乐山专区医院住院,妈妈守着他,我在牛华镇婆婆家,我姐在五通桥竹根滩。每到周末,我姐就带我上乐山看爸爸。姐姐只比我大3岁,但在带我去乐山看爸爸的路上,必须扮演一个大人的角色。她每次都带我下错车,在一个耸着“不打针不吃药驱除蛔虫”广告牌的地方,每次都带我走错方向,环绕乐山城一圈后才走到专区医院。对10岁的我来说,那段路遥远如长征,每走一会儿我就要哭闹,这时候姐姐就去给我买一块金币巧克力,五毛钱。我慢慢舔着吃,再也不闹了,如果吃完了还没走到医院,姐姐就再给我买一个,小号的,两毛五分钱。那是一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巧克力,让我安神、耐心、燃起希望。
我大学四年级时,因为抽烟喝酒过度,肺出了点毛病,咳得厉害,又懒得上医院,就自己治疗,主要药品是少抽几根烟和每天一个砀山雪梨。当时是冬天,我很瘦,出门遇风一吹就飘飘欲仙,咳起来也没完没了,咳得腰都直不起来,有时还咳出血。父亲到成都开会,来学校找我,见我那鬼样子,给了我一些钱,似乎是我长到那么大第一次接到父亲递来的钱。我父亲是个非常节约的人,他书法好,但只有写字送人的时候用宣纸,几十年练字都用旧报纸,正反面写好几遍,完了还不扔,用来上厕所,因此小时候我的屁股总是黑乎乎的。父亲对我极严厉,妈妈则很溺爱我。读书阶段伸手要钱都是找妈妈,从来没想过爸爸会给我钱。给了我钱后,父亲还带我去小吃一条街吃饭,点了好多菜,其中还有个大菜是酸菜鱼。那天的酸菜鱼好吃得就像是国手做出来的,我们两个把汤喝得精光,都胀得不行。几周后我的咳嗽好了,从物理角度跟酸菜鱼没关系,但从情感角度,酸菜鱼有极大贡献。
我24岁本命年时,在一家小报当主编,工作很忙碌,经常熬夜。有一天早晨阑尾炎发作,到下午疼得实在不行了才去医院。我当时的女友现在的爱妻,在医院里守了我三天,就坐在一把普通椅子上守了我两个通宵。后来我问她为啥不找个靠椅或跟护士要个家属床,她说头两天很害怕我死掉,根本没想找这些东西。我说阑尾炎怎么会死人?她说万一你倒霉呢?中国医院这么吓人,看新闻拔颗牙都有弄死人的。
细小的温暖串起来,就是美好的时光。虽然温暖的时光总是要过去,但有它垫底,始终还能找到下一段温暖的时光。人生短暂而脆弱,寒冷的死亡是所有人的终点,但在撞线之前,我们总是能够让旅途温暖一点。
爱妻怀孕那段时光,是我们有生以来最温暖的时光。尤其是晚上十点以后。客厅里只有我和妻子两个人,我们看一些弱智的电影,或者我坐着看书,坐得笔直,好让妻子靠在我身上打盹,舒服得就像靠在一座小肉山上。她有时会打点儿芬芳的小鼾,有时还会流一线银色的口水。我会认真地听她的鼾声,以判断她是否健康,我也会用洁白的手帕为她揩拭口水,必须轻手轻脚,就像一根羽毛掠过一样。这是最好的时光,在这种时刻,人不会再有压力,也没有沮丧,不会有愤怒,当然也不会悲伤。我们就像是童话里的植物,安静地生长在自己的家中,像两株根系缠在一起的榕树,像两棵握着手睡去的藤蔓,哪里管今夕何夕,今世何世?我们只知道世界长往,此刻永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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