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30 20:42:43

  他拿了我的带子一看,笑了笑说:“不错,虽然BruceSpringsteen是个了不起的摇滚歌手,但你听过他以前的东西吗?”然后他就开始给我“上课”了,“课堂”里有许多我闻所未闻的人物,稀奇古怪的理论,以及充满神奇色彩的历史,仿佛是一个武侠小说里的江湖。比如一首二十多分钟长的摇滚乐,一个让吉他着火的狂人,一名躲在各种电子仪器背后制造宇宙叹息的隐士。最神奇的是到了最后,他竟然说:“可惜,BruceSpringsteen堕落了,居然在这张新专辑里加进了舞曲,那还算摇滚吗?”然后他在下车之前赶紧抄了一张小纸条给我,里面有他所谓的“入门经典”,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用心去听。
  
  堕落?音乐也有堕落这回事吗?什么叫作堕落的音乐?为什么一个摇滚好汉开始玩舞曲就叫作堕落呢?再看看他那张字迹清秀的“秘籍”,上面有几个陌生的名字,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高人吧?
  
  自此之后,我按图索骥,越摸越远,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超脱凡俗的世界,就像《纳尼亚传奇》里面那个神奇的衣橱,又像《哈利·波特》里火车站上那个看不见的月台——只要一走进去,我就能逃离身边这让人厌烦而庸俗的现实,得到自由。
  
  所谓自由,首先是跟人家不一样。当其他台湾同学都在听香港过来的谭咏麟、张国荣以及梅艳芳的歌,并且不厌其烦地央求我教他们粤语发音时,我拥有一个真正的自我,那是他们所不识的。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30 20:42:58

 赤裸点讲,比起他们,我比较不堕落。
  
  然后我又想起了电影。虽然我不泡电影院久矣——总是为了省事躲在家看碟,但我实在很怀念那段日子:几乎掏尽所有零用钱去排香港电影节票房的队,然后一天连赶五场戏,中间出来就用口袋里仅余的硬币换面包干啃。听起来辛苦,忆起来觉得不可思议,但当时真有一种幸福充盈全身的舒畅。为什么?因为自由。
  
  电影学者游静曾经写过一段十分美妙的话,大意是进电影院看戏是需要勇气的。她真是说得再好不过了。请想想看,我们和一群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坐在同一间漆黑的房子里,目睹银幕上种种惊心动魄的场面。那些场面或许叫我们汗流浃背,或许令我们潸然泪下,甚至让我们的脸从耳根开始一片赤红。虽然看不见,但邻座渐趋沉重的呼吸,身体散发出的异样,难道我们会感觉不到吗?
  
  世间最残酷的景观,人心最深沉的秘密,如此赤裸坦诚,我竟然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没有遥控器,我调节不了画面的行进方式与速度、声响的大小和高低,我就这样被动无助地夹在一群陌生人中间,任由电影摆布,不由自主地大笑或者痛哭,回忆以及遐想。
  
  走进影院,岂能不要勇气?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30 20:43:07

 但是不用害怕,因为有某些独特、用心而神秀的电影作者,他们竟敢撕破日常琐事所掩盖、修饰的真实,把命运的无常、上帝的退隐、承诺之背叛、欲望之阴暗,全都大胆地拍了出来,交给我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游静还说:“人家都敢拍了,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是的,我还怕什么呢?看电影,尤其是看好电影,原是一种在众人中认出自己本来面目的英勇行动。所以,许多影评人才会如此珍惜“真实”。“真实”不是技法上的“写实”(很多时候,“写实”恰恰才是说谎的最好方法),而是电影作者敢于认真对待自己,敢于以“真面目”示人,甚至敢于面对人之存在的一种质地。
  
  因此,看电影于我就和听音乐一样,是少年时代追求自由的手段。拒斥庸俗,一开始或许还是为了在同学中间树起不凡的自我感觉,但其实更是为了逃离庸俗的宰制,离开“成人社会”的无聊和谎言,离开森严的学校体制,离开社会和国家对个人的期盼跟定位。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30 20:43:25

 很自然地,少年时代的我完全无法接受任何流行而热门的音乐和电影,更无法忍受电视上那些虚假的俗华与美丽的面具(真是报应,我今天竟以此为业)。音乐与电影绝对不是娱乐,它们怎能是娱乐呢?有人问讨厌文化工业以至于厌恶一切娱乐的阿多诺:“你平常有什么消遣?”一向严肃的阿多诺简单而冷峻地回答:“我从不消遣。我用对待工作的同等态度去对待音乐。”诚然,聆听勋伯格确实该比工作还认真。
  
  可是我总不能只听勋伯格,只看布列松吧?生活在媒体环境之中,我们被迫接受大量噪音,并且以噪音为沟通的工具。假如我也去看王晶的电影,假如我也去听张学友的歌,我会告诉自己,那只是为了和大众沟通而已(比方说,学会对一个女孩唱歌)。万一我在那些滥熟的曲调中得到吟唱的乐趣,在港产闹剧前笑得人仰马翻,我会忍不住自责,恍如一个修行者在犯禁的行为里感到愉悦,是一种“罪疚的享乐”。尤其在我开始写评论之后,更是极其扭曲地以挞伐流行文化为己任,似乎这种鞭打自己的行为可以减轻那种罪恶感。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30 20:43:36

 也许是受到文化研究与后现代主义的影响,多年之后,我才渐渐缓释这种正邪不两立、雅俗要分明的心结,试着在自己对周星驰的喜好里找出合乎道德的依据。更妙的是,这种依据竟然还可以用繁复的理论与晦涩的术语去表述,因此显得更为庄严。奇怪的是,在这个转向之后,我竟然也逐渐失去了写乐评、影评以及所有艺术评论的动力。当初推动我写作的欲望到底是什么呢?我忘了。
  
  我很喜欢法国学者雅塔利的《噪音》,他认为音乐基本上是一种组织和判别噪音的产物,同是声响,音乐与噪音的分别决定于一套政治经济学的逻辑。
  
  这又让我想起两件不相干的事:十几年前,我在纽约一家旧书店看到一本约翰·凯奇亲笔签名的《沉默》,售价40美元。当时嫌贵没买,后来悔恨了一段日子。两年前,我看了德国导演PhilipGroning的纪录片《遁入寂静》,拍的是法国山中一座与世隔绝的修道院,里头身着斗帽长袍的修士严守禁语的戒律。于是整部片子除了钟声与诵经声,就几乎没有别的声音;镜头则在一片白雪笼罩的古建筑内外缓缓挪移,再无颜色。空白而沉默,大音希声,此之谓也。所以,我是否拥有凯奇的签名著作,也就不再重要了。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30 20:44:38

马语时间:2014-07-16 作者:未详 点击:129次   像一把粗大的鬃毛刷子在脸上拂过来拂过去,使我从睡梦中醒来。眼前晃动着一个巍然的影子,宛如一堵厚重的黑墙。一股熟悉的气味令我怦然心动。我猛然惊醒,身后的现代生活背景悄然退去,阳光灿烂,照耀着三十多年前那堵枯黄的土墙。墙头上枯草瑟瑟,一只羽毛灿烂的公鸡站在上边引吭高歌。墙前有一个倾颓的麦草垛,一群母鸡在散草中刨食。还有一群牛在墙前的柱子上拴着,都垂着头反刍,看样子好像是在沉思默想。弯曲的木柱子上沾满了牛毛,土墙上涂满了牛屎。我坐在草垛前,伸手就可触摸到那些鸡,稍稍一探身就可以触摸到那些牛。我没有摸鸡也没有摸牛,我仰脸望着它——我亲密的朋友——那匹黑色的、心事重重的、屁股上烙着“Z99”字样的、盲目的、据说是从野战军里退役下来的、现在为生产队驾辕的、以力大无穷任劳任怨闻名乡里的老骒马。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30 20:45:05

  
  “马,原来是你啊!”我从草垛边上一跃而起,双臂抱住了它粗壮的脖子,我心潮起伏,泪珠在它光滑的皮上滚动。它耸耸削竹般的耳朵,用饱经沧桑的口气说:“别这样,年轻人,别这样。我不喜欢这样子。没有必要这样子。好好坐着,听我跟你说话。”它晃了一下脖子。我的身体就如鸿毛般脱离了地面,然后就跌坐在麦草垛边,伸手就可触摸那些鸡,稍稍一探身就可以触摸那些牛。
  
  我端详着这个三十多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它依然是当年的样子:硕大的头颅、伟岸的身躯、修长的四肢、瓦蓝的四蹄、蓬松的华尾、紧闭着的不知道什么原因盲了的双目。于是,若干的情景就恍然如在眼前了。
  
  我曾经多次揪它的尾毛做琴弓,它默默肃立,犹如一堵墙。我多少次坐在它宽阔平坦的背上看小人书,它一动也不动,好像一艘搁浅了的船。我多少次对邻村的小孩子炫耀它,编造它的光荣历史,说它曾经驮着兵团司令冲锋陷阵,立过赫赫战功,它一声不吭,好像一块没有温度的铁。我多少次向村里的老人请教,想了解它的历史,尤其想知道它是怎样瞎的,无人告诉我。我多少次抚摸着它的脖子问:亲爱的马,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是炮弹皮子崩瞎的吗?是害红眼病弄瞎的吗?是老鹰啄瞎的吗?——任我千遍万遍地问,它不回答。
  
  “我现在回答你。”马说。马说话时柔软的嘴唇笨拙地翻动着,不时地显露出被谷草磨损了的雪白的大牙。它的声音十分沉闷,仿佛通过一个曲折漫长的管道传递过来。这样的声音令我痴迷,令我陶醉,令我惊悚,令我如闻天籁,不敢不认真听讲。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30 20:45:17

 
  马说:“日本有一个著名的关于眼睛的故事。琴女春琴被人毁容盲目后,她的徒弟也是她的情人佐助,便自己刺瞎了眼睛。还有一个古老的故事,俄狄浦斯得知自己杀父娶母之后,悔恨交加,自毁了双目。你们村子里的马文才舍不下新婚的媳妇,为了逃避兵役,用石灰点瞎了双目。这说明,世界上有一类盲目者,为了逃避,为了占有,为了完美,为了惩罚,是心甘情愿自己把自己弄瞎了的。当然,你最想知道的,是我为什么瞎了眼睛……”马沉吟着,这个话题勾起了它的无限辛酸的往事。
  
  马说:“几十前年,我的确是一匹军马,我屁股上的烙印就是证明。我的主人是一个英武的军官,他不仅相貌出众,而且还满腹韬略。我对他一往情深,如同恋人。有一天,他竟然让一个散发着刺鼻脂粉气息的女人骑在我的背上。我心中恼怒,精力分散,穿越树林时,撞在了树上,把那个女人掀了下来。军官用皮鞭抽打着我,骂我:‘你这匹瞎马!’从此,我决定再也不睁开我的眼睛……”
  
  “原来你是装瞎!”我从麦草垛前一跃而起。
  
  “不,我瞎了……”马说着,调转身,向着那漫漫无尽的黑暗的道路,义无反顾地走去。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30 20:45:34

母亲的时钟时间:2014-07-16 作者:未详 点击:192次   二十几年前,父亲从外面带了一架时钟给母亲:一尺多高,上圆下方,黑紫色的木框,厚玻璃面,白底黑字的计时盘,盘的中央和边缘镶着金漆的圆圈,底下垂着金漆的钟摆,钉着金漆的铃子,铃子后面的木框上贴着彩色的图画——是一架堂皇而且美丽的时钟。那时这样的时钟在乡里很不容易见到,不但我和姐姐觉得非常稀奇,就连母亲也特别喜欢它。
  
  母亲最先把那时钟摆在床头的小橱上,只允许我们远望,不许我们走近去玩弄。我们爱看那钟摆的晃摇和长针的移动,常常望着望着便忘记了读书和绣花。于是母亲搬了一个座椅,用她的身子挡住我们的视线,说:“这是听的,不是看的呀!等一会又要敲了,你们知道自己呆看了多长时间吗?”
  
  我们喜欢听时钟敲响的声音,常常问母亲:“还不敲吗,妈?你叫它早点敲吧!”
  
  但是母亲望了一望我们的书本和花绷,冷淡地回答说:“到了时候,它自己会敲的。”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30 20:45:48

 钟摆不但会动,还会嘚嘚地响下去,我们常常低低地念着它响的次数。但母亲一看见我们嘴唇的翕动,就生起气来。
  
  “你们发疯了!它一天到晚响着,你们就一天到晚不做事情吗?我把它停了,或是把它送给人家去,免得害你们……”
  
  她虽然这样说,却并没把它停了,也没把它送给人家。她自己也常常去看那钟,天天把它揩得干干净净。
  
  “走路轻一点!不准跳!”她几次对我们说,“震动得厉害,它会停止的。”
  
  真的,母亲自从有了这架时钟以后,她的举动就更加轻了。她到小橱上去拿别的东西的时候,几乎屏住了呼吸。这架时钟开足发条后可以走上一个星期。不知母亲是怎样记得的,每次总在第七天的早晨不待它停止,就去开足发条。
  
  这在我们简直是件苦恼的事情。因为自从有了时钟以后,母亲对我们的监督愈加严了。她什么事情都要按着时间做,甚至规定了早起、晚睡和三餐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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