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2 11:52:23
天堂是一辆公共汽车时间:2014-07-28 作者:未详 点击:80次 他一生都在市中心的一家五金店工作,早上八点半到汽车站坐第一班车,不足十分钟即可到达。
她一生都在一家杂货店工作,却是在他乘车的第二站上车,还比他提前一站下车。他们下班的时间不同,因为他们从来没在下午遇到过。
他们从来没有搭过话。车上如果有了空位子,他们总是坐在能互相看见的座位上。如果车上坐满了人,他们总是站立在车的后部,一面眺望着街景,一面享受着互相靠近的感觉。
他们同在八月份休假,因为到了九月初的那几天,他们总是用比平常更急切的目光看着对方。他通常显得黑一些,而她却肌肤雪白。两人从不互相询问对方的情况:结婚了没有,有没有孩子,生活是否幸福。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2 11:52:37
那些年来,他们俩互相传送了大量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信息。比如说她习惯于在提包里装一本小说,时常拿出来阅读,或者假装阅读。他把这理解为心理暗示。做为回应,他每天都买一份报纸,总是把报纸翻到国际版,似乎想向她表明,自己是一个通晓和关心国际问题的人。如果某次她因故爽了这未约之约,他便感到兴味索然,把买来的报纸看也不看就随手扔在一个座位上。
有一段时间,她生病了。他为此消瘦了好几斤,而且也不注意个人卫生了,以至于引起五金店老板的注意——做为一个与顾客打交道的人,必须每天修面刮胡须。
当她终于回来之后,两人如同起死回生一般:她因为做了一次生死攸关的肠道手术,无法抱怨这失约之痛:而他也经历了一场忧心如焚的相思病。不过,见面几天之后,他们俩都恢复了原先的体重,并且开始像先前一样修饰打扮。
就在那段时间,他升任五金店主管。他立即买了一个笔记本。于是,每天他尽可能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打开笔记本,用圆珠笔在上面勾勾画画,显出他有许多事情要做。此外,他还打起了领带,这迫使一向衣着整齐的她更加注意衣服上的装饰物了。那时候,他们都不年轻了,但她开始带起了大耳坠。此举撩得他欲火中烧。这种激情,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稍减,反而由于沉默和相互间的缺乏了解而与日俱增。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2 11:52:52
他们就这样度过了春夏秋冬。下雨的时候,风雨击打着公共汽车的玻璃窗,模糊了窗外的街景。于是,他们便把公共汽车想象成他俩的家。他在想象中把公共汽车划分为厨房、卧室和卫生间。他憧憬着这样一种幸福生活:他们居住在公共汽车上,汽车在城里不停地绕着圈子行驶,雨水和迷雾则保护着他们不被车外的人看见。这里没有圣诞节,没有夏天没有圣周。天一直下着雨,他们俩永远在车上旅行,既不说话,也互不了解,只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他们就这样对望着,变老。岁数越大,爱得越深;爱的越深,越无法互相接近。
有一天,别人告诉他,他该退休了,他却置之不理。然而,人家已经为他办好了各项手续,并请求他不要再来五金店了。一段时间之内,他仍按往常的时间出来坐公共汽车,一直到他无法向老婆解释这种奇怪的出行为止。
终于在几个月后,她也退休了。公共汽车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
分离,使他们两人都变得无精打采。他在退休三年之后死了,而她在他死后几个月也死了。恰巧他们被埋在相邻的两个墓穴之中。在哪里,他们一定会感觉到挨得很近,他们梦想着天堂是一辆没有停靠站的公共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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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2 11:53:07
多福巷16号时间:2014-07-28 作者:未详 点击:74次 多福巷16号是我的家,原本是丁玲的家。
1951年,丁玲从东总布胡同22号中国作家协会迁入多福巷,1951年夏,和陈明两口子在颐和园云松巢休养,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罗瑞卿陪毛泽东看她,丁玲迎上去拉住他的手在廊前坐下,大家边吃西瓜边聊天,轻松愉快。
1952年3月,《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获斯大林文学奖二等奖,丁玲享誉中外,多福巷投来大小作家钦慕的目光。忙里偷闲,闲庭信步,一家人在葡萄架下摆盘围棋优哉游哉。
庭前有两树海棠、一架葡萄,是刚搬来时公务员夏更起栽的。夏更起系作协所派,但丁玲不要作协开工资,她自己也放弃领工资。
海棠花由粉红而粉色而白色,花期绵长,灿若织锦,风来摇曳,婀娜多姿。开花时节,文友咸集,笑语欢声,主人忙待客,滔滔不绝,满院子春的气息……
谁承想,局势突然恶化。熙熙攘攘的院子里顷刻冷冷清清,地上布满了主人沉重的足迹。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2 11:53:24
我住进多福巷后,听邻居说多福巷多么多么有福,胡同口上住进个大名鼎鼎的女作家,宾客如云,门庭若市,连外国人都找上门来,可到后来,再也没有见门口有小轿车停放,再也没有看见有人敲她家的大门,一大早的,就看见他们两口子出门,形影不离,脑袋耷拉着,一脸的晦气。
1958年,春天到了,东西运走了,整个院子空了,庭前的海棠开了,繁花依旧,丁玲坐在葡萄架下陷入沉思。
刚刚越冬的葡萄藤,没有一星半点的嫩枝绿叶,形容枯槁。
6月,54岁的丁玲举家放逐,戴罪边陲。多福巷是她命运的拐点。挥手自兹去,再不回头。
丁玲前脚被赶出,我们后脚搬进来,共四家:诗人邹获帆,管外事的杨子敏,翻译家李文俊、张佩芬。人去楼空,屋里院内,依稀可见丁玲的身影。葡萄的枝叶依然枯萎,葡萄架下保存着痛苦的记忆,记忆折磨着气盛一时的“文小姐”、“武将军”。1936年,她32岁,保安的大窑洞里众星捧月,看稀罕儿,感喟有加,热情过分,又是宴请又赠诗。“保安人物一时新。洞中开宴会,招待出牢人。”“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丁玲再忆当年:“延安枣园里的黄昏,一钩新月,夏夜的风送来枣花的余香,那样的散步,那样的笑语,那样雍容大方,那样温和典雅的仪态,给我留下了最美好的记忆。”20年后,“招待出牢人”的人又亲手将出牢者下牢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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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2 11:53:34
多福巷毗邻大豆腐巷,“多福”者,豆腐也,心想,应是“小豆腐巷”的更名无疑。但是错了。去年3月,我特意走访胡同的街坊,从西走到东,从多福巷走到大豆腐巷,都说没听说过多福巷改过名。有位老年妇女,好记性,口齿伶俐,从她记事起,这条胡同就叫多福巷,打日本鬼子那阵子也叫这个名字。她说,多福巷靠北这一排住的全是日本人,并指认说,你们住过的这座四合院,当年住的也是日本人,日本投降以后,他们腾出房子,离开北京,我家老祖宗才搬了进来,我家门牌13号,丁玲那会儿是16号。丁玲在的时候,热闹着了,洋人出出进进,一反右,两口子的脸耷拉了下来,一身的霉气,大跃进,俩人不见了,“然后你们搬进来了吧?面生啊!噢对了,华侨大厦盖大楼,又把你们轰走了不是?”
迄今52年矣!路过多福巷,耳边总响起《茶馆》里王利发掌柜指天捶胸的呼喊声:“我得罪了谁?谁?皇上、娘娘那些狗男女都活得有滋有味的,单不许我吃窝窝头,谁出的主意?”
呜呼,拆的拆了,死的死了,历史翻过沉重的一页。殷鉴不远,悲剧难再,别了,多福巷16号!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2 11:53:46
你去过黄山吗时间:2014-07-28 作者:未详 点击:89次 我在秋天的时候,跟着各地游客走向黄山。在高处看看后面,人民扶老携幼,浩浩荡荡,队伍蜿蜒在群山之间的小路上。
这队伍终年不绝,持续了数千年,其固执、顽强、庄重、认真,就像一种宗教行为,就像朝圣。
那仅仅是游山玩水吗?这些山峰所召唤的人群可谓广泛:诗人为首,间有轩辕黄帝、王公大臣、徐霞客、背包客、朱熹、胡适、工农商学兵、白发苍苍的老妪、老翁、婴儿、少年、青年、中年、儿童、引车卖浆者流、你、我、他、他们……尊卑有序、修敬无阶,意识形态、宗教信仰或完全不同,甚至彼此对立,但朝拜黄山,那是必须的。“文革”时代,革命者潮水般涌向天安门,但对黄山的顶礼膜拜也从未中断。就像宗教领袖,黄山对中国人有着巨大的感召力,这种感召力与其说是旅游休闲运动,不如说是某种自我的强迫,某种形而上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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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2 11:54:11
在黄山上,看看那些皓首白眉的老者,何其悲壮。现在还有缆车,而往昔,人们只能一步一步走上去。去黄山,必须的。在青年时代,我经常被人问道:“你去过黄山吗?”没去过,这几乎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周围的人们面对山峰的表情我似曾相识,那是在巴黎圣母院。刚才还熙熙攘攘、嚷嚷搡搡的人群忽然安静了,望着云烟中的峻峰古松发呆。像是以色列人面对他们的哭墙,像是基督徒在接受洗礼。
什么是伟大?这就是伟大。什么是庄严?这就是庄严。什么是壮丽?这就是壮丽。什么是崇高?这就是崇高。什么是叱咤风云?这就是叱咤风云。黄山是超越一切的,这是最后的伟大,这是伟大的终极,这是道法自然的终极。
同行的长者请我为他摄影留念,我受西方摄影的影响,将人作为照片的主体,拍了几张他都不满意,我请他自己取景,我按快门。我发现他将自己置于一个渺小的位置,突出的是黄山,就像古代中国的山水画,人只是其中的一片叶子。其实大部分中国镜头都是如此拍的,将人置于大地教堂的庇护之中。与高山合影,与石头合影,与松树合影,与流水合影,顶礼膜拜,这样的私人照相簿,在世界上,我估计只在中国才有。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2 11:54:23
20世纪,多少好山好水消失了,当我们说到大地,时常忍不住要想到剩水残山一词。黄山无恙!这不是幸运,而是由于敬畏,他们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黄山,这是不朽的中国教堂。中国宗教不是虚构一张新世界的图纸来改造动土、改造,不是依靠先知先觉的上帝、观念,而是道法自然,原天地之大美,信任旧世界这个伊甸园(原生态?低碳?),那些不朽的山峰被造物主摆在那里,天然的山水,那就是圣经,“大块假我以文章。”(李白)“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孟子)只需日日夜夜地感悟,领教,受教,还说个什么教呢?“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仅仅是画语么?看看明末抗清英雄、士大夫黄道周先生的心得,这是他被清军逮捕后写的:
就俘以来,义在必死,生平所历,黄山、白岳、匡庐、九华、浮丘、龙首、穹窿、玄墓、洞庭、三茅、天目、径山、西陵、宛委、天台、雁宕、罗浮、怀玉一十八翁(这是黄道周一生到过的十八座中国山峰),要当一一谢之。生死千秋,未必再晤;风雷楮墨,载其精神,亦使山灵闻之,谓吾不薄也。亦是吾家峰,神物不可谱。顶髻在心眸,一一屈指数。(《辞黄山有序》)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2 11:54:34
秋天将晚,我坐在黄山的一块石头上。旁边有块石头写着“寒江子独坐”,据说明末民族英雄江天一,曾经在这石头上独坐悟道。群山苍莽沉郁,万壑沉思。面对诸神,我想起歌德的诗:
群山一片沉寂
树梢微风敛迹
林中百鸟缄默
稍待你也安息
黄山有一峰叫做“始信”,典故说,明代黄习远游至此峰,方信黄山之名不虚传,乃题名“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