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11 16:48:47
没有爱情也可以时间:2014-08-30 作者:未详 点击:133次 鲁迅先生曾冷静发问:娜拉出走后怎样?他的提问有现实意义,“五四”前后,很多女性忽而觉醒,离异、逃婚者有之,离家出走者有之,但在当时的大环境下,离开家,就能走向光明吗?
似乎是为了给这个问题一个答案,数年之后,呼兰小城里一个名叫张荣华的姑娘,像娜拉一样拒绝了被掌控的命运,离开生活了19年的家,去异乡,走异路,寻找新的可能。
也许是因为张姑娘才情卓然,她没有再回去,也没有堕落,还成了作家。只是那一路尝尽艰辛,被遗弃、遭家暴,经受各种困顿羞辱。31岁那年,她病死在香港,至死不甘地说:“我一生中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对,张姑娘就是我们熟悉的萧红,她印证了鲁迅的说法,在一个男权至上的社会里,女人单方面的勇气,无济于已经确定的命运。然而,世态芜杂,案例繁多,在萧红拎起箱子关上家门的20多年前,也有一个女子,逃出了让她倍感窒息的家,走出了一片新天地。
那个女子名叫吕碧城,安徽旌德人,父亲曾任山西学政。吕碧城12岁那年,父亲去世,两个异母哥哥都早逝,家中没有男嗣,吕家的财产因此为族人觊觎。他们甚至将吕氏母女囚禁,后来在官方的干预下,吕氏母女获得自由,但光景已经大不如前。
吕碧城10岁时,与同乡汪家定亲。按照戏剧里的逻辑,订婚的人家,若有一方家道中落,另一方必然会嫌贫爱富地悔婚,通常是女方嫌弃男方。可到吕碧城这里却颠倒过来,汪家见吕家今非昔比,老实而不客气地提出退婚。
这种单方面的毁约,是一种羞辱。许多年后,吕碧城的同乡胡适之对包办婚姻虽多有腹诽,但怕伤了母亲的心之外,更怕毁了一个女孩的幸福,他放弃了异国恋情,迎娶了“村姑”江冬秀。按照这个说法推想,吕碧城算是被毁掉了,注定要在同乡人的冷眼与白眼里,过她万劫不复的一生。
但吕碧城是不肯认命的,好在命运也肯帮她。她有个舅舅叫严朗轩,当时任塘沽盐课司大使,吕夫人便携带女儿投奔兄弟而去。虽然严朗轩不过是八品小官,但相对于安徽老家,塘沽更得风气之先,能够跃身到一个更大的天地。
她在塘沽生活了7年。1903年,严朗轩官署里有位方秘书的太太要到天津去,吕碧城想要随行,看看有无深造的机会。严朗轩大为光火,那时还是光绪年间,一个女孩子要外出就学,让这个当小官的舅舅实在难以理解。倔强的吕碧城没有被舅舅的怒火吓住,在秘书太太离开的第二天,她不辞而别,一个人来到了火车站。
光绪二十九年的一天,吕碧城一个人出现在火车站,没有娜拉的箱子,甚至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靠逃票上了火车。还好,在车上,她遇到了贵人,天津“佛照楼”旅馆的老板娘。老板娘与她一见如故,不但帮她买了车票,还把她带到自己家里。
到达天津的第一晚,吕碧城便给住在《大公报》报馆的方太太写信,这封信,凑巧被《大公报》的总理英敛之看到。吕碧城那一纸飘逸的字迹首先入了英敛之的眼,她的才情让他遥生好奇和怜惜之心。他和妻子一道拜访了她,将她接到《大公报》报馆。那晚,这对比吕碧城大了十几岁的夫妇,和这个年轻的女子畅谈到深夜。
他们大概谈到了女权等话题,吕碧城当晚挥毫作了一首《满江红》。第二天,英敛之将这首词作发表在《大公报》上,还以夫人之名写了跋语,称之为“极淋漓慷慨之致,夫女中豪杰也”。他又将吕碧城推荐给严复、傅增湘、方若等津门名流,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带她出入于老男人饭局。当时的文化名流如铁花馆主、寿春庐主纷纷与她唱和,《大公报》“杂俎”专栏,几乎成了她和她的唱和者的私家花园。
这次离家出走,对于吕碧城真是一趟梦幻之旅,短短几个月,她就在天津成了名。那些文人们的酬唱也许还有对“萝莉”作家的隐秘情结,但秋瑾女侠作为同性也对她另眼相看。秋瑾本人也曾以“碧城”为笔名,一次拜访之后,她表示,此生不再用这个笔名,留给吕碧城专用。
无疑,英敛之是吕碧城最有力的幕后推手。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这个知己,亦非凡人。他是《大公报》的创始人,有一番坎坷奇特的经历,当时他是文化名流,相貌堂堂,最难得的是,和妻子一向感情甚笃的他,几番交往下来,对她竟有了异样的感觉。
在日记里,英敛之自叹“怨艾颠倒,心猿意马”,而他那本来对吕碧城十分热情的妻子,也觉出几分异样。她为之伤感,居然要发奋进学,不落吕碧城下风。
萧红当即就爱上了“救了她”的三郎萧军。可是,从头到尾,没有资料证明,吕碧城对英敛之有过非分之情。
不但对他,她一生遇到的出众男子多矣,袁世凯的公子袁克文、李鸿章的孙女婿杨云等,都算是她广义上的男闺密,但她谁都没有爱上。她甚至认为,包办婚姻都好过自由恋爱,包办婚姻若不幸福,还可以归咎于父母;自由恋爱若是失败,其懊恼悔恨,远甚于包办婚姻。
严复曾说她:“心高意傲,举所见男女,无一当其意者……比平常士夫,虽四五十亦多不及之者……此人年纪虽小,见解却高。”
她自己则对朋友这样解释:“生平可称许之男子不多,梁任公(梁启超)早有妻室,汪季新(汪精卫)年岁较轻,汪荣宝尚不错,亦已有偶。张啬公曾为诸贞壮作伐,贞壮诗固佳,奈年届不惑,须发皆白!我之目的,不在资产及门第,而在于文学上之地位。因此难得相当伴侣,东不成,西不合,有失机缘。”
细看这段话,她其实看得上梁启超和汪荣宝,可见她并不是一个独身主义者,只是机缘不凑巧。有人非要问她袁克文如何,她淡然一笑:袁属公子哥,只许在欢场中偎红依翠耳。她与他是真朋友,所以看他倒比别人都清楚。
清醒孤高如吕碧城,“不遇天人不目成”,她不骗自己将凡人当天人。
因此,当那个呆子吴宓自说自话地为她写推介文章,盛赞她的才华之后,居然以须眉浊气去推想她的“剩女情怀”:“集中所写,不外作者一生未嫁之凄郁之情,缠绵哀厉,为女子文学中精华所在。”他以为的恭维,却是对她严重的冒犯,吕碧城拒绝与他见面,还怒斥他为无聊文人。
但她的决绝磊落,也让她失去了靠在哀怨上歇歇脚的机会。与爱无缘的一生,吕碧城做了太多事情,办女学、做生意、求学美国、游历欧洲,她不觉中以亲身经历证明:即便对于女人,爱情也不是人生的全部。作为一个女学的创办者,她的人生对于女人有更多的借鉴意义:是你自己,而不是别的人,决定你的一生最终会不会是一个泡沫。
若是遇不上,没有爱情也可以。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11 16:49:44
种植童话的人时间:2014-08-30 作者:未详 点击:175次 如果20岁就成了千万富翁,你会选择做什么?开豪车、住别墅、环球旅行?北京女孩张娇选择了进驻荒野,用青春换一片新绿。20年,她从“富姐”变成“负婆”,却不肯动那片被估算至少值5亿元的九里梁山上的一草一木。
从时尚北京妞到村妇
回想起2012年的冬天,张娇依然心有余悸。
2012年11月2日和3日,北京西郊延庆县的雪一直在下。这场雪比往年来得要早,其强度也远在张娇的意料之外。7日,张娇所在的九里梁山已经断电断粮,她不得不摸黑在山间步行近5公里,才找到一处有通讯信号的地方,给远在北京的朋友打了求助电话。中午,救援队步行3个小时才到达张娇的家。此时的她,由于刚做完心脏手术没多久,身体还处在恢复状态中,已经气息微弱。救援队再次下山给她买了速效救心丸。回到北京的家里,张娇只待了两天,便带着募捐来的1万斤玉米回到了山里。大雪封山,那些野生动物和鸟儿何处觅食?涉雪而行,跌倒又爬起,看到几只饿死的麻雀,张娇的心揪得紧紧的,她小心地把那些僵硬的尸体埋在了树下,马不停蹄地四处撒玉米……每多走一处,心便踏实几分。
张娇依然记得20年前,坐在九里梁山间那些新伐的树墩上,泪如雨下的那份心痛。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地道的北京妞,以小学五年级的学历行走江湖,去海南进香蕉、去四川贩橘子、去东北买大米,一车皮运进来,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元便揣进了兜里。张娇用短短几年的时间,让自己的银行存款高达1800万元。先富起来的张娇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喜欢一个人待在山里,和大自然在一起。只有和山与树在一起,她才觉得安静舒适。
九里梁山是她曾经无数次流连的地方,可1994年的秋天,当她来到这里时,只看到了被齐刷刷砍断的树木。树倒百兽散,这里成了真正的荒山野岭,当地的村民纷纷搬迁了。在新版的北京地图上,九里梁山的名字消失了。
那天,张娇哭了,她在那份真实的心痛里看清了自己——日进斗金的生活并不能真正让她快乐,她要用赚来的钱让这片荒山重新枝繁叶茂起来,让那些如自己一般喜欢森林的人还有地方可去。彼时,九里梁山所在的延庆县正在招商引资,张娇以200万元的价格承包下九里梁山,期限30年。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包括男友,这个曾经陪她走南闯北的发小同她一样是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等到他得知这件事情时,张娇已经在九里梁山了。男友去找她,指着荒山秃岭对她说:“你这叫蚂蚁啃大象。你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这里来吃苦受罪,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张娇只说了四个字:“永不后悔。”男友负气离开了,他觉得,张娇一定会回到北京城,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在白纸黑字的合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张娇先是去了神农架和大兴安岭。看着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原始森林,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热血沸腾过——她要把那两万亩的荒山野岭建造成这样的森林,让万千物种和生灵百兽回家。
张娇买来各种野草种子,带着上百名工人,漫山遍野地撒种。有着旺盛生命力的野草很快便生根发芽,为荒原披上一件绿色的外衣。它们先是覆盖了灰尘,留住了水土,然后一茬一茬地枯萎,肥沃着脚下的土地。为了避免工人们怠工,她先是自己动手干活,估算好一个壮劳力的工作量,然后给工人定任务量,若完不成,决不付工钱。对此,有人抗议,张娇二话不说,拉着工人进山,让其亲眼看看自己是怎么完成他一天没有完成的工作量的,然后问他:“还好意思跟我提钱吗?”
在林间,她身手敏捷地爬树,和工人一道,将水曲柳、黄菠萝、楠木等珍贵树木的种子摘下来,等到来年的春天再种下去。她还无师自通地发明了一个灭虫的好办法——在寒冷的冬季到来之前,在树下垒起一个又一个温暖的草窝,害虫们便将虫卵产在草窝里,这样,工人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端了它们的老窝。
寒冷冬日,大雪封山,仅存的一些野生动物们都到张娇和工人们的家里来寻找食物。对送上门来的野味,工人们兴奋地布下天罗地网。张娇发现后,愤怒地拆掉了那些设备,严厉地对他们说:“这山是它们的家,你们这样做,跟入室抢劫有什么区别?都是生命,凭什么你们就可以吃它们?今天就立下一个规矩,谁敢动这山里的一兽一鸟,谁就别想拿半分工钱。”
张娇可以约束工人的捕猎行为,可她无法阻止众多的当地山民。对他们来说,上山砍树围猎是祖祖辈辈的传统。山民们的行为遭到了张娇的阻止,矛盾不断升级,几百号山民纠集在一起,个个拿着砍刀,要将张娇赶出山去。在一次冲突中,张娇受伤了,她以空手迎砍刀的气势吓住了山民,但收刀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手掌被割开一个长达8厘米的口子,鲜血如注。工人先将她送至山下的卫生所,简单包扎后,张娇被闻讯赶来的男友带回了北京。
在北京的日子,妈妈、弟弟、妹妹还有男友轮流陪在她身边,尤其是妈妈,摸着女儿粗糙的双手,一直落泪。大家希望以家的温暖唤回她,可一个星期后,张娇还是偷偷地走了。走时,她给男友写了一封分手信,她说:“我的确着魔了。人在家里,心却全在山里。忘了我吧,祝你幸福。”信纸上,有斑驳的泪痕。
张娇舍不得这份青梅竹马的情分,可是,山里的生灵们更需要她。
山民们与张娇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因为张娇的受伤而停止。他们偷偷在山里放捕兽夹子,张娇再一次受伤,左腿血肉模糊,差点落下残疾。脚伤刚好,她又偷着从北京的家里溜回九里梁山,回程的汽车上,一个男子坐在了她的身边——是男友。他说服不了她,只能选择陪她一起着魔。
1998年,两人在山里举办了简单的婚礼。那是张娇人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每天,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24小时都在一起。老公也曾有过厌倦山里生活的时候,张娇便让他回北京,可真正回到车水马龙的都市,他又开始想念这里的一切。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她,但时间流逝,张娇把他改变了。
从千万富姐到“负婆”
年复一年,两万亩的荒山终于有了森林的雏形。第一次在林子里看见金雕时,张娇并不认得它,她将拍的照片发给北京的朋友。朋友很快回复:它叫金雕,属鹰科,是北半球著名的猛禽,也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
看着朋友发来的短信,张娇没能忍住激动的泪水。那样的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到底有多么彻底——在张娇的心中,九里梁山就是一个曾经惨遭灭门的家。而她要做的,就是让它重新兴旺起来,让它流离失所的孩子们回家。如今,它们回来了。
这样的喜悦纷至沓来。在这个“人工保护林”里,野鸡、喜鹊、啄木鸟、大山雀、金翅雀、松鸦随处可见,而且能够见到金雕、红隼等珍稀物种。鸟类的生态链,已经很健全了。
不几日,有工人告诉她,在山上看见了狐狸、野猪,还有金钱豹。张娇循山而上,果然在树丛中发现了这些野兽的脚印。那天,一个工人气急败坏地对张娇说,一夜之间,山下的玉米园被獾子糟蹋了大半。张娇一点都没生气,在夜间悄悄地潜伏在玉米园附近,看着野猪和獾子时而抢食,时而分工合作,发出幸福的咀嚼声,吃饱喝足后,在田野里打滚。那一刻,张娇开心极了。
为了让这些野生动物获得充裕的食物,张娇把1000只鸡养大后,全部放入山林,作为献给这些动物的贡品。她还养过七八百只羊,大多也贡献给山上的生态系统了。甚至连她种玉米和蔬菜的菜地,也成了野猪、猪獾和狗獾们的乐园。环境恶化,这些“流离失所的孩子们”吃了许多苦,张娇想用这样的方式弥补人类给它们造成的伤害。
九里梁山在张娇的手里慢慢变得生机盎然,万物繁盛也引来越来越多嫉妒的目光。尽管山里设了许多路卡、观望哨,可依然有人不惜铤而走险。1999年的秋天,一个偷猎者被张娇的老公发现后,慌不择路间起了杀念。那一天,张娇失去了心爱的丈夫,彼时,他们的女儿尚在襁褓之中。
这样的打击对张娇来说实在难以承受。万千生灵在她的山里安家落户,可是,她的老公却再也不能回家了。从此,她几乎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九里梁山的一草一木间,唯有它们生生不息、枯枯荣荣,才能抚平她心中的伤口。只有看到它们,她才会觉得,老公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关照着她,关照着这些刚刚找到家园的生命。
为了女儿的安全,孩子刚满月,张娇便把她送回北京,交给了母亲。孩子一天天长大,妈妈在她心中只是一个符号。孩子上幼儿园了,要开家长会,她对老师说:“我没有家长,我是孤儿。”母亲将这句话告诉了张娇,张娇居然笑了,她说:“女儿像我,有个性。”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张娇觉得总有一天,女儿会理解她的选择。这片山,不仅是万千生命的家,山上还长眠着她的父亲。她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对自己说:等我百年之后,女儿来到这片森林,她一定会暗暗对自己说,我妈妈是好样的。想到女儿和女儿的同龄人将呼吸到森林里充沛的负离子,张娇所有的苦累都找到了美好的出口。
从神话到童话
张娇不准外人进山,对山里的蘑菇、榛子等物产,她也任由它们自生自灭。她不取山林的一果一实、一鸟一兽,任由它们在自己的家园里自由生长——它们都有自己的生命,她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任何人都没有。
九里梁山这个在地图上消失了的地标,以前所未有的风姿又重新生长出来。可连同时光一同溜走的,不仅仅是张娇的青春,还有她曾经的千万资产。
“100颗种子才能种出3棵树,你问我2000多万元哪去了?一年每平方米育种、人工费就得花30元,一亩地660平方米,一共2万亩,重复20年,撒种子撒不好都是钱。”张娇说。难以为继时,她又东挪西借了几百万元,雇用的工人也由最初的上百名缩减到如今的两名。曾经有过一些志愿者慕名来到九里梁山,可光是一个月都见不到一点荤腥的伙食,便让很多人迅速走了。也有人被张娇感动,选择了留下,但最后,张娇还是让他们离开了。同心疼这山间的一草一木一样,张娇觉得,这样的苦差事,如果自己能扛,就不要让别人来陪着自己一起受罪。她希望用自己毕生之力,还这世界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不仅要育一片林,也想育一代人的心。
没有人理解,守着这片如今至少价值5亿元的森林,张娇何以过得如此窘迫。她在这样的坚守中饱受争议,而20年的山居生活,令张娇变得沉默寡言,她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天知地知、林间的那些生灵知便足够了。
张娇生于北京五棵松的中医世家,12岁那年,父亲跟别人走了,几乎带走了所有的财产,那是张娇第一次明白一无所有的含义。是母亲用坚强勇敢和巨大的爱心让他们兄妹三人一直拥有家的温暖。她在20岁时便成了千万富翁,过早地体验了金钱带来的有限快乐。倘若没有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那么金钱便会是一种折磨,甚至是灾难——张娇曾经眼睁睁地看着有人为了钱去拼命或要别人的命。她在最富有的时候爱上了大自然,她觉得那是一个可以洗涤灵魂的地方。她希望自己的余生和女儿及她的后代,能有这样一片自然可栖。
山居岁月,张娇习惯了每日被散养的公鸡唤醒,吃着自给自足的有机食物,然后上山,吹着口哨唤来一群鸟儿,它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她唱歌。她给树剪枝,让更充足的阳光照进来,看着它们朝着阳光的方向,自由生长。
有人说,这一切美得像童话。但只有张娇知道,如果享受天人合一是童话的话,那么,这个童话是属于后人的。她能做的,就是相信并动手,用生命与爱去种植这个童话。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11 16:50:01
术语时间:2014-08-30 作者:未详 点击:145次 听村里人说过一件事,一位小学老师的舅舅去世了,她回家奔丧,在灵堂前这么哭:“我坚强勇敢、勤劳忠诚的舅啊!”这是被当笑话讲的。
我做过一所重点大学自主招生考试面试的评委,面试分为两个步骤,先用一分钟的时间做自我介绍,再从题库里抽出题目现场回答。我所在的组有60多位考生,听着自我介绍,感觉不像来自全国各地,倒像一个师傅调教出来的。语气和语调都差不多,用的词汇也相当,我“开朗活泼,乐观向上,为人正直,成熟稳重,关心集体,乐于助人,勤奋读书,积极思考”等,用同组一位评委的话概括,全是中学生个人鉴定里的词。有一位女生别出心裁,换了人称,语调是朗诵式的,每句话均字正腔圆:“她文静大方,美丽善良,待人诚恳,博览群书。小提琴十级,极大地陶冶了她的情操。六年的班长经历,是老师的好助手,是同学的知心人。有人说她是淑女,她的内心可不是这样的,她追求大海一样宽广的人生。今天,她来了!评委老师,她就是站在你们面前的我。”如实说,这是一位很出众的女生,长得也漂亮,即兴回答抽到的问题时,也可以看出她有着挺扎实的功底基础。但听着她带手势的自我介绍,我就想,是什么样的教育,把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祸害成这个样子。
我在一所大学的文学院兼职带研究生,也讲一点课。一次在课堂上,一个研究生谈自己的读书体会,说某某作家是现实主义的,某某是批判现实主义的,某某是写实的,某某是新写实的,还有现代的、后现代的,说了不少。这位学生阅读面比较宽,读的东西也多。我请他不用现实主义、批判现实主义、写实与新写实、现代与后现代这些术语,用自己的话说。这位学生说得挺为难,也凌乱。我再请他解释一下这些术语,他是真的说不清了。一个士兵在战场上,瞄准敌方目标是重要的,同样重要的是还要了解自己手里的武器,用着也要顺手。我有些心疼那位学生,读了那么多作家的作品,却被定义和术语拖累了。离开这些术语,他不知道怎样表达。读研究生论文,我最突出的印象也是术语满纸,拿掉这些词汇,却所剩不多。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11 16:51:48
从美剧看中美婆媳矛盾时间:2014-08-30 作者:未详 点击:102次 如何证明韩剧《来自星星的你》火到了登峰造极?不是只要打开微信输入“炸鸡和啤酒”屏幕上就会下雪,也不是国家领导人都表示自己看过,而是,因为这部韩剧,我们终于要开始重新认识国产剧了——韩国人能做到的,我们为什么做不到?对国产剧诟病最多的一条就是满屏幕的婆媳斗法,极品婆婆和媳妇,都快不够用了。有人早就已经总结了,看了国产剧,才发现原来现在中国人民内部最主要的矛盾,其实是婆媳矛盾。
当然,韩剧也很爱讲婆媳矛盾,日剧里也不少,泰剧、印度剧,反正亚洲国家好像都存在这个永恒的矛盾。作为全世界都会存在的婆媳关系,我忽然很想知道,美国人是怎么做的?他们怎么解决婆媳矛盾?但找了又找,你会发现,在美剧里,别说没演过什么婆媳矛盾,就连婆婆这个物种,都不太常见。《生活大爆炸》里唯一的婆婆是个胖子,胖到都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卧室,不饿死自己就很不错了。至于同时上演三个家庭日常生活的《摩登家庭》里,有比继女还小的后妈,有同父异母,有拖油瓶,有同性恋,有越南养女,但就是没有婆婆。
当然这跟美国婆婆和儿媳妇的物理距离有关。中国的婆媳矛盾80%都是房子造成的矛盾,但美国人没有房子的问题。婆婆在丧失行动能力之前,基本上不会和儿子一家住一起,这大大降低了婆媳相看两生厌的概率。在美国,一旦上了大学,就意味着跟家庭的告别,如果大学毕业了你还跟妈妈住在一起,肯定要被质疑智商或者情商低——除非你身患残疾,或者是一个超级大胖子。《生活大爆炸》里与母亲同住的霍华德,没少因此被嘲笑。
美国婆婆似乎更愿意跟儿子的妻子结成同盟而不是成为敌人,她们乐于将照顾后代这件事,像交接接力棒那样,不断传递下去。正因为每一辈人都是这样做的,所以也没人觉得这种权力交接有什么不对。就像中国的婆婆们多是被自己的婆婆压制过来一样,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自然也是要将痛苦的传统继续传递下去。这大约就是人类的本能。
但美国就没有婆媳矛盾了?当然不可能,不吵架的家庭也是反人性的。美剧里也有爱去儿子家串门的婆婆,也有好为媳妇师的婆婆,也有溺爱儿子成痴的婆婆。有趣的是,美国婆媳最常见的不和表现,就像《人人都爱雷蒙德》里的婆婆最爱问的一句话:“你还是更喜欢吃我做的菜吧,是不是比你老婆做得好?”
美国婆婆和媳妇争宠的砝码,基本都围绕在吃这件事上。尽管美国人其实普遍不那么擅长做菜,但却把在家吃饭和吃妈妈做的菜当成家庭关系中第一重要的事,每个妈妈都必须要有自己的传家菜——哪怕只是鳄梨酱拌薯片,在她终于愿意把菜谱交给媳妇的那一刻,才算是正式把儿子交给了对方。
遇到八字不合的婆婆,典型的美国媳妇都会像美剧《傲骨贤妻》里的阿丽莎那样不卑不亢地表态:“我希望你明白,你是在‘我的’家里,我不允许你干预‘我的’生活,插手‘我的’孩子的教育。”不可思议的是,通常婆婆们还就只能接受这一现实并且道歉。只能说是美国人的沟通习惯实在是太好了吗?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美剧里的婆媳矛盾,最后都还是会变成丈夫和婆婆间的矛盾。当自己的妈妈和妻子产生问题并且不可自行调解时,当儿子和老公的,必须要出面,并且,他必须把妻子放在首位,并且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包括他的妈妈。心理学上认为,母亲更容易对儿子而不是儿媳的要求做出回应。
而瓦解美国婆婆的心理防线的,有时候甚至简单得像个玩笑。“这个你选择的女人,真的能够让你感到快乐吗?”这个问题才是婆婆们的终极杀手锏,仿佛她们从始至终都只关心这一个问题。
这个时候,做儿子的,只要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缓慢地回答:“是的。”然后,一切矛盾就都解决了。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11 16:53:13
情困与物困时间:2014-08-30 作者:未详 点击:72次 我的一个朋友,爱玉成痴。
他不管在何时何地,见到一块好玉,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据为己有,偏偏他又不是很富有的人,因此在收藏玉的过程中,吃了许多苦头,有时到了节衣缩食、三餐不继的地步。
有一回,他在一个古董商那里见到了一个白玉狮子,据说是汉朝的,不论玉质、雕工,全是第一流的。我的朋友变卖了他所居住的房子,才买下了那个白玉狮子,然后租住在一个廉价的住宅区内。
他玩玉到了疯狂的地步,到最后家徒四壁,每天陪伴他的只有玉了。有一次,他所租房子的房东催着要房租,逼得急了,他一时也找不到钱,就把白玉狮子拿了出来。可惜他的房东是个大老粗,对他说:“俺要这臭石头干什么!万一不小心打破了还嫌烦呢!你明天找房钱来,不然我把你丢出去!”
我说:“你看,故宫博物院的好玉何止千万块,尤其是小品珍玩的部分,看起来就知道曾有一位爱玉的人在上面耗费了无数心血,可是他死的时候不能带走一块玉。我们现在看那些玉,也不知道它曾经有过多少主人,对于玉,能够欣赏的人就算拥有了,何必一定要抱在手里呢?佛经里说‘智者金石同一观’,就是这个道理。爱玉固然是个清雅的嗜好,但一个人爱玉成痴,和玩股票不能自拔又有什么不同呢?”
物,固然是足以困人,情,更比物要厉害百倍。对情执迷,为情所困,就叫“痴”。痴是人世间的三毒之一(另外两毒是贪与嗔)。情困到了深处,则是三毒俱现,先是痴迷,而后贪爱,最后是嗔恨以终。情困是一切烦恼的根源,没有比这个更厉害的了。
有一次我遇到一位中年女性,她没有结婚,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忘不了20年前的一段初恋。她的初恋有什么不凡吗?为何她总不能忘却?其实也没有,只是一对少男少女发誓要长相厮守,最后这个男的离开了,少女独自过着孤单的心灵生活,一过就是20年。
这么普通的故事,她也说得眼泪涟涟,接着她说:“不过,这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说:“在时间上,你的故事已经过去了,可实际上一点也没有过去,因为你的心还被困居在里面。到什么时候才算过去了呢?就是你想起来的时候,充满了包容和宽宥,并且不为它所烦恼,那才是真正过去了。”
人因为情苦与情困,不知道流下多少宝贵的泪珠。情困如此,物困亦足以令人落泪,束缚在情与物中的人固然处境堪怜,究竟不能算第一流人物。
第一流的人物,不在于拥有多少物、拥有多少情,而在于能不能在旧物里找到新的启示、在旧情里找到新的智慧,进出无碍。万一我们不幸正在困局里,那么想一想:如果我是一只蛹,即使我的茧是由黄金打造的,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我是一只蝶,身上色彩缤纷,可以自在地飞翔,那么即使在野地的花间,也能够快乐地生活,又哪会在乎小小的茧呢?
可叹的是,大多数人舍不得咬破那个茧,所以永远见不到真正的自我、真正的天空。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11 16:53:25
城市里的手艺人时间:2014-08-30 作者:未详 点击:73次 前几天,带朋友去剪发。他总是不满意发廊给他做的造型,哪怕是一掷千金请的店里最贵的发型师。在小区里东走西转,进了这位凡师傅家,朋友显得意外,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城市热闹的公寓楼里,凡师傅半隐居在此,养了一只猫为伴,客厅就是他的工作室。虽然是民居,工具倒是很齐全,就是有些凌乱:一面落地镜前,摆着转椅,旁边有烫发的机器等设备,各种药水、彩色发卷随处散落。
剪发是一种互动的手艺,他用触觉感受你的发量,用眼睛看你的发质,用耳朵听你的需求,用心体会你的审美。我想朋友心里一定在打鼓,事已至此,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态,也只能让凡师傅打理。凡师傅的性格非常有趣,遇到他喜欢的人,就忍不住跟人家多聊上几句;遇到不投机的人,连生意也不做。开一家发廊成本很高,他就在民居里工作,也不养助手,解决温饱是件很容易的事,闲钱也不少,前段时间他还跑到云南的雪山玩了一圈。不知不觉,聊着聊着,头发就剪好了,朋友出奇地满意。他问价格,结果比市场价低很多。凡师傅不肯接钱,指着柜子上的一个木箱说:“丢里面吧。”朋友觉得他随性极了。其实忙的时候,他常常会说声“看着给呗”,然后就转身忙活别的客人了。
凡师傅是位手艺人,我认识他已经10年了,从他在发廊工作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他的回头客了。兜兜转转,我换过几个发型师,最后还是跟随着他,他也跟随着自己的内心,最后老老实实地当了个手艺人。
小时候对手艺人的理解实在不够宽泛。庙会上售卖手工艺品的民间艺人,在街角修鞋的匠人,裁缝店的老师傅,他们一辈子就靠一项技能养家糊口,好像他们的人生从未跟财富关联,他们起早贪黑,总是辛勤地谋生。那时候太关注五光十色的生活,好像所有的手艺人都显得与时代脱轨。人们更为新产品和新科技着迷,停不下来,渐失初心。很多手艺失传或者不精了,要么被工业化取代,木匠做活儿全凭电锯、电刨子、射钉枪、万能胶。
有段时间,我以为手艺人消失了。慢慢观察,我们其实还确确实实活在充满手艺人的世界里,享受着他们带来的好。“写作是一门手艺,与其他手艺不同的是,这是一门心灵的手艺,要真心诚意;这是孤独的手艺,必须‘一意孤行’。每个以写作为毕生事业的手艺人,都要经历这一法则的考验,唯有诚惶诚恐,如履薄冰。”这是北岛文章里的一句话,我反复地读着,感受着,也思考着,什么才是真正的手艺人。
我想,靠着一项技能吃饭的人,也不能完全称作手艺人。即使能掌握相同的技艺,不同的人也会给我们带来不同的感受。我想,世上无非两种人——商人和手艺人。商人是在出售产品,把手艺当作产品来生产。手艺人是专注的,得抛开一切地去钻研技艺。有些手艺讲究的是童子功,要在习艺所里刻苦而单调地磨炼;有些手艺,真的要在经历了岁月后才能真正地感受到其中的奥妙和精髓。手艺人,内心是以手艺为美的,也将手艺看得至为崇高。
年纪越大,我越知道当个手艺人的好,只用打磨自己,只用做好分内之事;无须讨好,无须谄媚,无须看人脸色。古人说:无须黄金万贯,只需一技傍身。做个堂堂正正的手艺人,更理直气壮,心安理得。
在上海认识了一位名叫若谷的手艺人,先是被他做的酸梅汤打动,没想到有缘认识他并知道了他的手艺故事。“若谷”取自《道德经》“旷兮其若谷”,讲的是胸怀旷达如高山深谷,是一种接纳,是包容。若谷总是穿着最舒适的棉麻衣服,戴着一副圆形玳瑁眼镜,人如其名,用现代的心做传统的事,把传统的物用现代的手法来诠释。若谷是个木讷的人,跟着老师学《道德经》,师兄们在分享感悟的时候,他只是傻傻地笑,老师说他是“讷于言而敏于行”。
“做肥皂适合我”,那个过程就是一种入定的状态。花3个月的时间来浸泡草药,换来萃取了精华的油脂。花几小时甚至半天时间来搅一锅肥皂,换来45天的等待。45天静静地等待,喃喃地对它们说话,或许是种交代。做肥皂让他的心安定下来,看着它们从油脂被慢慢搅拌、入模、裁切、盖章,最后成为手上的那块肥皂——是它们的沉淀,也是他自己的。
秋天的时候,我们拿到了若谷的桂花糖露。桂花在秋天盛放,但其实他的桂花糖露前前后后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制作,用时间沉淀,让味道醇厚。对于大自然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四季的轮回,但对于他来说,是手艺人的耐心和等待。前一年用古法将桂花秋天的味道保留下来,和以5月的青梅与海盐,咸甜交错。桂花需要精心挑拣,去除花托、花梗、树叶、甲虫等,再用海盐进行腌制,以去除桂花的苦涩,最后与梅子酱混合,使得桂花的甜腻变得柔和,富有层次。最后完成的糖桂花,若谷用一枚朱红色的封蜡封存在透亮的玻璃瓶子里。所有青梅的酸、盐卤的咸、砂糖的甜、桂花的香,都隐匿在了他双手捧着的那方天地里。
我去南京的随园书坊拜访设计师朱赢椿老师,他让我觉得手艺人宛如诗人,每件作品都是一首诗。诗就是要有感而发,有话要说,有情要表达,绝不能虚情假意。他说自己像蚂蚁一样忙,却像蜗牛一样慢。他在做的不是用来收藏的珠宝,也不是毫无情感的机器,而是贴近人内心的东西。
城市里的手艺人弥足珍贵,因为他们除了要打磨技能,还要对抗浮躁的社会,这一切全靠自己的意念。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来得及做一个手艺人,我是如此渴望拥有一门可以与外界交流的手艺。
我后来明白,我羡慕的不是手艺本身,而是专注于手艺所带来的宁静,是手艺人细腻优雅的生活方式。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11 16:55:16
用心的悲哀时间:2014-08-30 作者:未详 点击:80次 人总是有很多个侧面。比如说我这个相对比较简单的人吧,至少在兴趣爱好上,除了各种古董刀剑、杂件之外,最为上心的就是吃了。而且吃完以后还要到处显摆,显摆不算,有时候还要写出来给人看,久而久之就有了“吃货”之名。
在网上有了这个名头且有不少关注者后,自然也就有很多相关机构或者个人愿意让我品鉴他们的产品。有一次,某人发了图片过来,说是想让我尝尝他们家做的土猪腊肉,我看了看照片就拒绝了,明明是拿饲料猪冒充土猪嘛,你真以为“二师兄”是谁都能当的?
也有不太一样的时候。前几天,有位微博网友说要给我送个蛋糕过来,他自我介绍说是开烘焙店的,说自己的东西是我没吃过的味道。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也就随意约了个时间让他送货上门。
结果自然没啥好说的,这位真属于那种人群中做事很认真的那一小撮。对于我这种味蕾过于发达的人来说,只要一口,就能知道烹饪者对于原材料是不是真的用了心。比如他做的榴莲卷,肯定是当天刚运到北京的新鲜货,稍微差一点都不是那个味道。吃完以后我就心甘情愿地给他做了个广告,因为真正用心烹饪的人确实太少了。
在这个工业时代里,“用心成为一个匠人”有时候基本算是贬义的话。因为匠人不但赚不了多少钱,而且总是会招来很多质疑。中国古代就不是很看好匠人,除了营造故宫的“样式雷”之外,估计只有行家才知道几位做紫砂壶的师傅,年代更远一些的那些能工巧匠连名字都很少能够流传下来。走到今天,除非是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否则那些匠人的名字早就消失在历史的车轮下了。
应该说中国从古至今都不是一个很适合匠人生活的国度。从理论上讲,“君子远庖厨”之外,还有很多贬低匠人的言语。根据道家的说法,能工巧匠除了败坏世道人心外基本没啥其他的用处,这只是“术”而已,人真正要寻求的是“道”。然而我们的君王们都极其热爱各种“术”,却在指导思想上对其鄙视之。
这种思维导致的结果,就是真正用心做的东西基本成了稀缺品,甚至当我告诉大家,这是一个喜欢烘焙的人用心完成的杰作时,很多人都表示了种种怀疑。在一个匠人精神与诚信精神双双缺乏的时代,这难免让人感到一丝悲凉了。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11 16:55:27
王瑶先生的四次教诲时间:2014-08-30 作者:未详 点击:197次 相比学术语言的严谨、简约,王瑶先生私下的谈话是最具特色的,采取的是“王瑶式”的表达方式,充满幽默和机智,常出人意料,又入木三分,发人深省。
先生给我留下了九句印象深刻的话,首先是对我的四次教诲。
1978年,我入学不久,他跟我说:“钱理群,我知道,你已经39岁了,年纪很大了。你急于在学术界冒出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劝你要沉住气。我们北大有一个传统,叫作‘后发制人’。有的学者很年轻,很快就写出文章,一举成名,但缺乏后劲,起点也就是终点,这是不足效法的。北大的传统是强调厚积薄发。”
1981年,我研究生毕业,留校当先生助手,先生专门找我谈话:“钱理群,你现在留校了,处于一个非常有利的地位。因为你在北大,这样,你的机会就会非常多,但另一方面诱惑也非常多。这个时候,你的头脑要清醒,要能抵挡住诱惑。很多人会约你写稿,要你做这样那样的有种种好处的事,你自己得想清楚,哪些文章你可以写,哪些文章你不可以写;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你要心里有数,你主要追求什么东西,就要牢牢地把握住,利用你的有利条件尽量做好,充分发挥。其他事情要抵挡住,不做或者少做,要学会拒绝。不然的话,在各种诱惑面前,你会晕头转向,看起来什么都做了、什么都得了,名声也很大,但最后算总账,你把最主要的、你真正追求的东西丢了,你会发现你实际上是一事无成,那时候就晚了,那才是真正的悲剧。要拒绝诱惑,牢牢把握自己所要的东西。”
在担任助手期间,先生对我的教诲反而不多。一次在闲聊的时候,先生突然对我说:“你说人的一天有几个小时?”
当时我就蒙了,只得随口回答说:“24小时。”先生接着说:“记住啊,你一天只有24小时。你怎么支配这24小时,是个大问题。你这方面花的时间多了,一定意味着另一方面花的时间就少了,有所得就必有所失,不可能样样求全。”他秃头秃脑地讲了这一句,就不再说了。
最后的教导,是王瑶先生逝世之前留下的遗训。那时形势非常紧张,大家都有点惶惶不安。先生就说:“你们不要瞻前顾后,受风吹草动的影响,要沉下来做自己的学问。”
第五句话是关于他自己的选择。有一天,先生突然对我说:“我现在老了,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垂死挣扎’;什么事也不做呢,又是‘坐以待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垂死挣扎’!”
我听了却为之一震,立即联想起鲁迅《野草》里“死火”的两难:或者“烧完”,或者“冻灭”,而最后的选择也是:“那我就不如烧完!”
第六句到第九句话,都是谈知识分子的。第六句话是:“知识分子,他首先要有知识,其次,他是分子。所谓分子,就是有独立性,否则分子不独立,知识也会变质。”
有一次,王先生突然跟我谈起一些知识分子的表现。这是很少有的,因此,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王先生说,某些知识分子看起来很博学,谈古今、说中外,其实是“二道贩子”:向外国人贩卖中国货,又向中国人贩卖外国货,贩卖而已。
王先生又说,还有些知识分子,很聪明,开始时也用功,在学术上确实做出了一些成绩,取得了一定的学术地位。然后,就吃老本,不再做学问了,而是到处开会、演说、发言、表态,以求最大限度地博取名声,取得政治、经济上的好处。这就成了“社会活动家”了,却还要打着“学者”的旗号。这时候,学术就不再是学术,而成了资本了。当年的研究,不过是一种投资,现在就要获取最大的利息了。
今天的中国学术界里,这样的“二道贩子”恐怕是越来越多了。我不能不感佩王瑶先生的“毒眼”和远见,同时也时时警诫自己:不要做这样的“伪学者”。
王先生关于知识分子的第九句话,现在已经几乎是社会流行语了:“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白说也要说。”我记得王先生先是私下里和学生、朋友说的,后来,在政协会议上一说,就传开了。
一直到今天,人们说起知识分子的处境与选择,也总要提起这句话,王先生也确实把知识分子的尴尬、无奈和顽强坚守说透了,而且用的又是“王瑶式”的表达方式。有意思的是,今天人们提起这句名言,已经差不多忘记了其发明者是王瑶。
我给他做助手时,王先生还说:“钱理群,我让你做我的助手,你知道你的工作是什么吗?现在这个时代,你要是不动,人家就把你忘了,你就负责在外面替我晃来晃去,表示王瑶的存在。”我当时非常震惊,心中悲凉,先生太聪明,看得太透。
20世纪80年代不做事的学者有两个,一个是王瑶,一个是钱锺书。
钱锺书在那时也是只整理过去的文章,新作很少。王瑶太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看得太透了。他知道现代文学研究不能做得太多,不可能有大的发展,真正有作为的是古典文学研究,可是他回不去了,所以他绝望,但他还是积极有为的,体现的还是鲁迅精神:反抗绝望,看清楚一切,又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11 17:01:25
一辈子和诗词谈恋爱时间:2014-08-30 作者:未详 点击:108次 叶嘉莹,号迦陵。1924年出生于北京,1945年毕业于辅仁大学国文系,1991年当选为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1993年受邀担任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
叶嘉莹是蜚声中外的学者,且不说诗词创作、理论研究,光是教书育人这一项,教了70年书的她,培养出无数人才,如今90岁高龄仍站在讲台之上,在传播中国文化方面功不可没。著名红学家冯其庸称赞叶嘉莹讲解诗词“阐说精妙,启发无穷”;学生们说“老师不但写诗是天才,讲诗也是天才”;更有人无限仰慕地说:“她站在那里,就是对古典诗歌最好的注解。”
“新知识、旧道德”的启蒙教育
台湾诗人痖弦形容叶嘉莹“意暖而神寒”,是“空谷幽兰一般的人物”。这种气质的形成,和叶嘉莹从小所受的教育不无关系。她出生在北京的一个大家族,本姓叶赫那拉,祖上是蒙古裔的满族人。叶嘉莹的父母对她采取的是“新知识、旧道德”的家庭教育,虽然准许她去学校读书,但生活上对她约束极严。她被关在四合院里长大,甚少与外界接触。封闭的庭院,在她眼里却是一个自足的小世界,窗前的修竹、阶下的菊花,都成了她即景生情吟咏的对象,也让她自小养成了内向文静、幽微深远的性格。
父亲教叶嘉莹认字读书,开蒙的第一本教材就是《论语》。当她读到“朝闻道,夕死可矣”,幼小的心灵极受震撼:“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为了它竟可以舍弃生命?对于圣贤之书,叶嘉莹强调必须真正用心去读,并且贯彻到行动中去。“现在的年轻人只是‘入乎耳,出乎口’,那是不行的,圣贤的语言在你身体里根本没发生任何作用。‘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那才是对的。”叶嘉莹对记者说。
圣贤之书让她相信,宇宙之间自有一种属“灵”的东西存在,当人生困厄降临时,便多了应对的力量。读初中二年级时,北京被日本人占领,叶嘉莹整年吃不到白米白面,只能吃一种混合面。“酸酸臭臭的,又干又粗糙的渣滓,老舍《四世同堂》里,祁老先生的曾孙女宁愿饿死也不吃。”但是叶嘉莹没有怨言,拌上最咸的酱吃下去。
1941年,叶嘉莹才17岁,父亲远在后方,失去音讯,母亲忧思成疾去世,身为家中长女,她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幸而当时有伯父伯母的关照,她的学业并没有中断,还如愿考上了辅仁大学。精于古典文学的伯父十分欣赏她的天分,并引导她走上诗词创作、研究的道路。
另一个对她产生一辈子影响的人,是她在辅仁大学的恩师顾随先生。叶嘉莹至今保存着老师当年写给她的信。老师希望叶嘉莹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别有开发,能自建树”。信是用漂亮的繁体行草书写,叶嘉莹保存至今。读书时,她对顾先生的一字一句都舍不得错过,记下了厚厚的8本听课笔记,在颠沛流离中始终妥善保存。后来,她把笔记都交给了顾随的女儿顾之京,并一起整理成书。这是叶嘉莹认为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之一。
风雨逼人一世来
叶嘉莹曾说,她的一生都不是自己的选择,从来都是命运把她推往何处就是何处。“让念书,也就念了。毕业后让教中学,也就教了。一位老师欣赏我,把他弟弟介绍给我,后来也就结了婚。”
刚开始教书时,生活清苦。冬天,叶嘉莹里面穿着大棉袄,外面穿一件布做的长衫。因为骑车,天长日久,衣服的后面磨破了,她就打着个大补丁去上课。“只要我讲课讲得好,学生对我一样尊敬。”她有这种信念,因为她记得《论语》中说过:“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士”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无恒产而有恒心”,即便一无所有,内心仍保有高洁的品德和操守。
叶嘉莹的丈夫是国民党海军教官,婚后不久,她就跟着丈夫去了南方,1948年又随国民党撤退到台湾。颠沛流离中,她写下这样的诗句:“转蓬辞故土,离乱断乡根。”个人命运在大时代面前被彻底改写,她从此背井离乡。
1949年年末,他们的大女儿才4个月,台湾的白色恐怖弥漫开来,丈夫因被怀疑是“匪谍”而被抓。不久后,叶嘉莹任教的中学,从校长到老师都被认为有思想问题,全部被审查。叶嘉莹没了工作,只好投奔丈夫的姐姐。夜里,在主人家的走廊上铺个地铺;中午,为了避免孩子打扰主人午休,叶嘉莹不得不出门,在烈日之下抱着女儿在树荫底下徘徊。
3年后丈夫出狱,性情却大变,经常不可理喻地暴怒,妻子成了他首当其冲的发泄对象。本来,生活的重担已把叶嘉莹压得透不过气,丈夫又加重了她的身心负担。她经常噩梦连连,近乎窒息,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在绝望中,她只有“把自己一部分的精神感情完全杀死,才有勇气生存下来”。
后来,经师友介绍,叶嘉莹到淡江、辅仁、台大3所大学任教。生下小女儿后,她没能好好休养,身体不堪重负,又染上哮喘,每天下课回家,都会感到胸部隐隐作痛,身体似已被掏空。她想起了王国维《水龙吟》中的句子“开时不与人看,如何一霎蒙蒙坠”,不免自伤。
后来,王安石的一首诗,给了叶嘉莹一抹精神的灵光。她记得诗是这样写的:“风吹瓦堕屋,正打破我头。瓦亦自破碎,匪独我血流。众生造众业,各有一机抽,世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后来她发现,自己的记诵与原诗并不完全相合,但她默默要求自己:不要怨天尤人,对待郁郁不得志的丈夫,也要宽容忍让。而这一忍,就是一辈子。这位情感丰富的女诗人,尽管深谙诗词中的儿女情长,自己却从未真正恋爱过。她的小女儿说,母亲一辈子都在和诗词谈恋爱。
以悲观之心情过乐观之生活
由于出色的教学成就,叶嘉莹的名声散播开来,她获得了台湾大学的教授职位。1966年,叶嘉莹受邀赴美国密歇根大学及哈佛大学讲学,后又接受了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聘请,在温哥华定居下来。
在异国他乡用英语授课,叶嘉莹一方面大量阅读西方文论,另一方面,她有自己独特的讲课方法。她对学生说:“诗歌是有生命的,我的英文也许不够好,我的文法、发音或许不够准确,但我讲一首诗,会把我所体会到的其中的生命感情讲出来。”她发自内心的真诚超越了语言和国界,在异国他乡让无数人爱上了中国古典诗词。
在拿到学校的终身聘书后,叶嘉莹以为自此就能安稳度日了,不料却再生变故。1976年,她的大女儿和女婿遭遇车祸,双双亡故。她强忍着悲痛为女儿女婿料理完后事,把自己关在家里,拒绝接触外面的一切。在这期间,她写下了10首《哭女诗》。
诗词不仅帮助叶嘉莹排解悲痛,更给予她走出这种生死劫难的力量。1977年,她终于有机会回到阔别已久的祖国大陆。在火车上看到有年轻人捧读《唐诗三百首》,她觉得,尽管这个民族历经劫难,但诗歌的灵魂未死。叶嘉莹重新燃起了内心的激情,决心回国。
从1979年开始,叶嘉莹每年自费回国,在各地高校讲授诗词。当时“文革”刚结束,传统文化断层严重,学生们内心对于学习古典诗歌有着极大的渴求。很多教授还在用陈旧的阶级分析法解释诗歌,叶嘉莹却讲解诗歌的“兴发感动”,并旁征博引,令学生们激动万分。
课堂上反响热烈,连叶嘉莹自己也完全沉浸其中了。“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经原辅仁大学外文系教师李霁野介绍,她来到南开大学,就此与南开结下深深的情缘。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叶嘉莹却用讲学把生命填得满满的,她想起老师顾随先生说过的话:“一个人要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情过乐观之生活。”重新焕发的热情,让她抛却了“小我”的狭隘和无常。
诗歌使人心不死
叶嘉莹写过:“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对她来说,“报国”最重要的方式就是教书育人。讲课时,不管学生是初中生还是研究者,她一定尽己所能,把古典诗词的好处讲出来。对她来说,这不仅是对不对得起学生的事,更是“对不对得起杜甫、辛弃疾”的事情。
从20世纪40年代就开始教书,叶嘉莹的好多学生现在都是80多岁的老人了。今年她90岁生日时,有学生打电话给她,说很抱歉,老师的寿辰来不了了,因为已经不能走路了。叶嘉莹用自己澎湃的热情,深深感染了遍布世界各地的学生。台湾作家陈映真曾经回忆:“叶教授能在一整堂课中以珠玑般优美的语言、条理清晰的讲解,使学生在高度审美的语言境界中,忘我地随着她在中国古典诗词巍峨光辉的殿阙中,到处惊叹艺术和文学之美。”
也有学生问过叶嘉莹:“叶先生您讲的诗词很好听,我也很爱听,可这对我们的实际生活有什么帮助呢?”她这样回答:“你听了我的课,当然不能用来评职称,也不会加工资。可是,‘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古典诗词中蓄积了古代伟大诗人的所有智慧、品格、襟抱和修养。诵读古典诗词,可以让你的心灵不死。”
2013年之前,叶嘉莹几乎每年都要在北美和中国之间来回奔波,不过,南开大学已然成为她从事古典诗词研究和推广的重要基地。早在11年前,叶嘉莹就受邀担任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不久前,有热爱中国诗词的友人听说她今后将定居南开,决定捐资,与南开合作为她兴建了一栋集科研、办公、教学、生活于一体的小楼,定名为“迦陵学舍”。
如今,叶嘉莹正在从事一项浩繁的工程。“我教书70年,历年的讲课、讲演的录音,有2000小时以上。”她指指家里摞着的一个个行李箱,“这些都是我带回来的历年的讲课录音和录像。”学生们正在帮助她整理成书。她的著作文白相杂,理论性强,而讲课时深入浅出,整理出来更利于向读者普及。
晚年的叶嘉莹将传承古典文化作为自己的责任。在她看来,“人生总有一天会像燃烧的火柴一样化为灰烬,如果让这有限的生命之火为点燃其他木柴而继续燃烧,这火种就会长久地流传下去,所以古人常说‘薪尽火传’。有人曾劝我,年纪慢慢大了,该多写点书,少教些课。这话也有道理,可是当面的传达才更富有感发的生命力。如果到了那么一天,我愿意我的生命结束在讲台上……”
叶嘉莹说人生最大的困难,是找到意义和价值。这难题,她早已解开。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11 17:01:39
站立的兔子时间:2014-08-30 作者:未详 点击:212次 一
一天,楼下来了个挑担的农民,头戴破草帽,高一声低一声地吆喝,招来不少孩子围观。我随父亲路过,凑近一看,担子两头的多层竹屉里,竟是一簇簇刚孵出来的小鸡,黄灿灿、毛茸茸的,让人心痒痒。在我的纠缠下,父亲买下六七只。回家,他用剪刀在纸箱上戳些小洞透气,纸箱便成了临时鸡窝。
那纤声细语让人牵肠挂肚。我一放学回家就冲向纸箱,先看后摸,再用双手捧起其中一只。小鸡用爪子钩住我的手指,瑟瑟发抖,阵阵哀鸣。
从20世纪50年代末起,粮食日渐紧张,我们身后的成人们早有打算:母鸡下蛋、公鸡食肉。可离那目标尚远时,它们因一场瘟病相继死去。
相比之下,养蚕要单纯得多。首先成本低,一只空鞋盒,几片桑叶铺垫足矣。蚕宝宝小得像米虫,但就身体比例而言,蚕宝宝的生长速度和食量都是惊人的。桑叶紧缺,方圆数里的桑树几乎全秃了。“春蚕到死丝方尽”,我的春蚕还没吐丝就死了。
养金鱼最容易——耐饿,十天半个月不喂食没事儿。唯一的麻烦是定时换水,那倒也是种乐趣:把鱼缸搬到水池中,用笊篱一条条捞出,放进碗里,怀着孩子天生的恶意,看它们大口喘息。金鱼的生活完全透明,我纳闷:是金鱼装饰我们的生活,还是我们装饰它们的生活?
二
我正发育的身体被大饥荒唤醒,惶惶不可终日。人们都在谈吃,谈的是存活之道。学校减少课时,停掉体育课,老师劝大家节省体能,少动多躺,晚饭后就上床睡觉。亲友们做客自备粮票,饭后结算。相关的发明应运而生:用各种容器养小球藻;把淘米水积存下来,每月可多得两三斤沉淀物——与其说是米粉,不如说是沙尘杂质之类。楼下沐家实行黄豆均分制,按颗计算。这生存之战实在是惊心动魄。
某个冬日下午,父亲带我和弟弟来到官园农贸市场,见到几只小灰兔蜷在一起取暖,嘴唇翕动,红眼闪亮。我俩向父亲苦苦哀求,最后买下一公一母。
到了家,两只兔子东闻闻西嗅嗅。我们跟着连蹦带跳,比兔子还欢。
父亲找来一个旧木箱和几块破木板,吱吱嘎嘎拉锯,叮叮当当敲打,终于制成现代化的兔舍:斜屋顶,木板从中隔成两层,有木梯勾连,铁丝网罩住木箱裸面,右下角开一小门,带挂钩。兔子在楼下玩耍、就餐、如厕,在楼上安寝。兔舍就安置在阳台上。
兔子胃口极大,好像永远也吃不够。我和弟弟只好背着口袋出门,先在大院里,继而向外延伸,从后海沿岸到紫竹院公园。在田野实践中,我们意外发现除了杂草,多数野菜人类均可食用,有的甚至是美味。看来人和兔子差不多,处在生存的同一起跑线上。
一天下午,我和楼下的男孩儿,为了改变我家兔子和他家母鸡的生存状况,决定大干一场。我们用铁丝做成钩耙,从1号楼的垃圾箱开始动手,一直搜到8号楼的垃圾箱。我们总共捡到146个白菜头,战果辉煌。
我们平分了白菜头。晚上回到家,把白菜头浸泡在水池里,一边刷洗一边跟父母讲述经过。他们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他们认为,在地球的食物链中还是有高低之分。不由分说,他们接替我的工作,把洗净的白菜头放进锅里,用清水煮烂,再对半切开,蘸着酱油,啃咬较嫩的中心部分,咂巴咂巴,大赞美味。我早就饿坏了,于是也加入这白菜头大餐。阳台上兔笼咚咚作响。
三
饥饿感正在啃噬我们的生活。浮肿变得越来越普遍。大家见面时的问候语从“吃了没有”转为“浮肿了没有”,然后撩开裤腿,用手指测试各自的浮肿程度。母亲的小腿肚可按进一枚硬币,且掉不下来,被评为三级,那是最厉害的浮肿。众人啧啧称奇,有如最高荣誉。
母兔怀孕了。那时,生殖对我来说还是个谜。它日渐笨拙,除了进餐,基本都卧在楼上,从身上揪下一撮撮兔毛筑窝。
一天傍晚,我发现兔笼有异动,用手电筒一照,5只兔崽正围着母兔拱动。它们双眼紧闭,浑身无毛,像无尾的小耗子。我和弟弟妹妹打开小门,把兔崽一只只抱出来,放在手中轻轻抚摸。没想到再把它们放回兔笼时,母兔竟然追咬、驱赶它们。后来才知道,母兔是通过气味辨认孩子的,一旦身上有异味,便六亲不认。
采取应急措施:把小兔崽们抱进屋,放在垫好棉花的鞋盒里,用吸管喂养。除了米汤,还找出少许奶粉,那可是稀有金贵之物。兔崽们闭着眼,贪婪地吮吸着,我们如释重负。
第二天早上,打开鞋盒,5只兔崽全都死了。我们为自己的过错而哭。母兔却若无其事,谁能懂得兔子的感情生活呢?
它们的胃口越来越大,而附近的草地越来越少。我和弟弟越走越远,出了城门,深入田野,经常被乡下孩子驱赶。为了兔子,我们正耗尽口粮转化而成的有限能量。在同一生存的起跑线上,我们和兔子不是比谁跑得快,而是比谁跑得远。
在此关键时刻,表姐来家做客,她是北师大的学生。她建议把兔子寄养在她那儿——她们宿舍楼前有一大片草地,课间休息时正好放牧。
那是兔子的天堂。
那时我和弟弟正学游泳,先到北师大游泳池瞎扑腾,然后头顶半湿的游泳裤去看望兔子。它们欢蹦乱跳,咬咬凉鞋以示亲热。放牧兔子估摸和放牧羊群差不多,它们有时潜行如风,溜进繁茂的野草深处;有时警觉而立,收拢前腿,观望四周的动静。
可好景不长,有人告状,校方出面干涉,兔子又搬回家里。
四
谣言与饥荒一样无所不在。同学们围着教室的火炉一边烤窝头,一边大谈国际局势。一个流行说法是,苏联老大哥逼着咱中国还债,什么都要,除了鸡鸭鱼肉,还要粮食水果。我开始为兔子担心——记得电影里俄国人戴的都是兔毛帽子。
母兔肚子又大了,这回生了6只。对8口之家来说,兔笼嫌小了。我和弟弟找来砖头,把阳台的铁栏杆底部圈起来,让它们有更大的活动空间。
翌日早晨,我们大惊失色:竟然少了3只兔崽!这才发现,在“砖墙”上出现一道缝隙。冲下楼去,在龚家小菜园找到尸体。懊丧之余,我们加固了“砖墙”。可第二天早上又少了一只——落在了龚家窗台上的花盆里。我们快疯了,这盲目的自杀行为不可理喻,只好把它们全都关进兔笼。
春去秋来,幸存的兔崽长大了,要养活这4口之家更难了。搂草喂兔子,跑断了腿——我和弟弟走遍北京城,走遍城郊野地,整个暑假都在为兔子的生存而斗争。这是最后的斗争。冬天就要到了,怎么办?
父亲——我家最高行政长官做出决定:杀兔果腹,以解后顾之忧。我估摸在买兔子那一刻他就盘算好了——从野兔到家兔,正是我们的祖先保存狩猎剩余成果的方式。
我和弟弟激烈反对,哭喊着,甚至宣布绝食抗议。但人微言轻,专制正如食物链的排列顺序,是不可逆转的。
那是个星期天。我和弟弟一早出门,各奔东西,临走前没去阳台与兔子诀别。我顺着后海河沿,上银锭桥,穿烟袋斜街,经钟鼓楼,迷失在纵横如织的胡同网中。其实兔子眺望时站立的姿势很像人。我恍惚了,满街似乎都是站立的兔子。
天色暗下来,我和弟弟前后脚回家。一切都静悄悄的,看来大屠杀早已结束。最高行政长官躺在床上看书,母亲悄悄提醒我们,饭菜在锅里。她并没提到兔子,这是不言而喻的。尽管饥肠辘辘,我们坚决不进厨房。
我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