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4-5 08:44:33
那年我5岁,那晚寒风凛凛。
已经记不清到底因为什么惹父亲发脾气,只记得他一怒之下把我拎到了街门外面,一句话也不说就插上了门闩。
街门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寒风刮到脸上,又冷又疼。站在黑暗中,所有可怕的东西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奶奶常讲的专吃小孩的黑狸猫,爷爷见到过的拐卖小孩的老疯人,还有村里我最害怕的屠夫。也就在我最害怕的那一刻,邻居家的狗不知为什么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我哇地哭了出来。
以往,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遭到父亲的训斥,只要我一哭,奶奶就会护着我。我以为这次我的哭声依然能招来奶奶,让奶奶用她温暖的棉袄把我抱回去。但是,嗓子都快哭哑了,依然没有听到奶奶的脚步声。只听到父亲的吼声,“就会哭,今天没人给你开门。”
父亲的话让我明白哭已经无济于事,如果奶奶已经被父亲说服,那么家里已经没有人敢给我开门了。
想到这里,我止住哭声,开始使劲推门。那时候街门是两扇对开的,使劲推能推开一个小缝,伸手就能够到门闩。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推门,并把手伸进去,够着门闩,一点一点地挪动,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终于被我弄开了。站在院子里,我看到奶奶、父亲、母亲,还有脸上流着泪的小姑。
长大以后才知道,那晚奶奶并不是没有听到我的哭声,小姑已经走到了门后,母亲因为此事和父亲吵了起来。但父亲阻挡了所有人对我的援助,他说,“让她自己开门进来。”
也正是那晚的独自开门,让我渐渐独立起来,也让我明白:任何人的帮助只能是一时而不是一世,想回家,必须自己开门。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4-5 08:44:44
我环顾周围的钓鱼者,一对父子引起我的注意。他们在自己的水域一声不响地钓鱼。父亲抓住、接着又放走了两条足以让我欢呼雀跃的大鱼。儿子大概14岁左右,穿着高筒橡胶防水靴站在寒冷的河水里。两次有鱼咬钩,但又都挣扎着逃脱了。突然,男孩的鱼竿猛地一沉,差一点儿把他整个人拖倒,卷线轴飞快地转动,一瞬间鱼线被拉出很远。
看到那鱼跳出水面时,我吃惊得合不拢嘴。“他钓到了一只王鲑,个头不小,”伙伴保罗悄声对我说,“相当罕见的品种。”
男孩冷静地和鱼进行着拉锯战,但是强大的水流加上大鱼有力的挣扎,孩子渐渐被拉到布满旋涡的下游深水区的边缘。我知道一旦鲑鱼到达深水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逃脱了。孩子的父亲虽然早把自己的钓竿插在一旁,但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原地关注着儿子的一举一动。
一次、两次、三次,男孩试着收线,但每次鱼线都在最后关头,猛地向下游窜去,鲑鱼显然在尽全力向深水区靠拢。15分钟过去了,孩子开始支持不住了,即使站在远处,我也可以看到他发抖的双臂正使出最后的力气奋力抓紧鱼竿。冰冷的河水马上就要漫过高筒防水靴的边缘。王鲑离深水区越来越近了,鱼竿不停地左右扭动。突然孩子不见了!
一秒钟后,男孩从河里冒出头来,冻得发紫的双手仍然紧紧抓住鱼竿不放。他用力甩掉脸上的水,一声不吭又开始收线。保罗抓起鱼网向那孩子走去。
“不要!”男孩的父亲对保罗说,“不要帮他,如果他需要我们的帮助,他会要求的。”
保罗点点头,站在河岸上,手里拿着鱼网。
不远的河对岸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树丛的一半被没在水中。这时候鲑鱼突然改变方向,径直窜入那片灌木丛里。我们都预备着听到鱼线崩断时刺耳的响声。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男孩往前一扑,紧跟着鲑鱼钻进了稠密的灌木丛。
我们三个大人都呆住了,男孩的父亲高声叫着儿子的名字,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河水的怒吼声中。保罗涉水到达对岸,示意我们鲑鱼被逮住了。他把枯树枝拨向一边,男孩紧抱着来之不易的鲑鱼从树丛里倒着退出来,努力保持着平衡。
他瘦小的身体由于寒冷和兴奋而战栗不已,双臂和前胸之间紧紧地夹着一只大约14公斤重的王鲑。他走几步停一下,掌握平衡后再往回走几步。就这样走走停停,孩子终于缓慢但安全地回到岸边。
男孩的父亲递给儿子一截绳子,等他把鱼绑结实后,弯腰把儿子抱上岸。男孩躺在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但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自己的战利品。保罗随身带着便携秤,出于好奇,他问孩子的父亲是否可以让他称称鲑鱼到底有多重。男孩的父亲毫不犹豫地说:“请问我儿子吧,这是他的鱼!”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4-5 08:45:00
我是纽约的消防队员。作为一名消防队员,目睹他人的事业或家园被大火摧毁是一件非常无奈和痛心的事,太多的痛苦、死亡,开始令我感到恐怖,甚至一度厌恶这个职业———直到那天我发现“深红”。
对我和全体消防队员来说,那是充满勇气和爱的一天。
那是一个星期五,我们接到布鲁克林的一起火警报告迅速赶到了现场———一座熊熊燃烧的停车场。我在穿戴消防装备时隐约听到几声猫叫,但是我没有时间也不可能靠近,我决定等火势控制住了再过去查看。
停车场的火势异常凶猛,除了我们还有其他消防部门也加入了战斗。
报告说建筑物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安全撤离。但愿如此———整个停车场浓烟滚滚,新的火苗不断地从各个角落蹿出来,想冲进现场救人是不可能的。即使有人困在火里,任何营救的努力也是徒劳。最后,经过无数消防队员近一个小时的奋力扑救,漫天的火势总算被控制住了。
我终于腾出空去寻找那几只可怜的猫咪,从我站的地方仍然可以听到它们的叫声。烧毁的建筑物冒着滚滚的浓烟,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我的眼睛基本看不清什么,随着“喵喵”的叫声,我找到距人行道边、大约离停车场5步远的地方。在那里,3只吓坏了的小猫正紧紧地挤在一起,不停地叫着。之后我又发现另外两只,一只在人行道中间,一只在道的另一边。它们肯定是从火场里出来的,因为它们的毛都或轻或重地被火烤焦了。好心的同伴为它们找来一个纸盒儿,我把盛着小猫的纸盒抱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开始寻找猫妈妈。
很显然,猫妈妈冲进了停车场,从火场里一个一个地把小猫救了出来。一连5次返身冲进肆虐的大火、滚滚的浓烟中———即使对于我这个经过特种训练的消防队员来说,也是无法想像的,更何况是天生怕火的动物。猫妈妈试图把宝宝们带到人行道另一边的安全地带,但是她没有完成心愿,她现在在哪?怎么样了?
有人说好像在停车场边上的空地上看见一只猫,那里离我找到最后一只小猫的位置很近。不错,她的确在那儿,躺在地上,无力地呜呜叫着。她的眼睛由于烧伤根本睁不开,四脚被烧得发黑,全身的毛都被烧焦了。透过烧糊的绒毛我甚至可以看到她深红的皮肉。她已经累得不能动了,估计她不是家猫,不习惯同人接近,我尽量轻轻地靠近,温和地对她说着话。当我把她抱起来时,她疼得叫了一声但并没有反抗。可怜的家伙浑身散发着皮肉烧焦的臭味,她精疲力竭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信任地在我的怀里躺下来。
我把她抱回放小猫的地方,这只失明的猫妈妈在盒子里焦急地巡视了一圈,用鼻子碰了碰每只猫宝宝,一个接一个,直到确定他们都在,都安全,这才放心地躺下了。
看着这一幕,我的喉咙发紧,目光模糊了。我决心尽力救护这只勇敢的猫妈妈和她的全家。
6只猫咪显然需要立即治疗。我想起长岛的一家动物救护中心,11年前我曾经把一只严重烧伤的牧羊犬送到他们医院。我给救护中心打电话。告诉他们一只烧伤的猫妈妈和她的小猫急需治疗。然后仍然穿着烟熏火燎的消防服,开着卡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儿。当我的消防车开进停车场时,一组兽医和技术人员已经等在那了。
他们飞速地把猫咪们接进急救室,一队兽医在一张手术台上抢救小猫们,旁边的手术台上是另一队人马救护猫妈妈。
极度疲惫的我站在急救室外,猫咪们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但我不想离开。我对他们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几小时之后一位大夫终于走出急救室,她的脸上挂着微笑,对我伸出一个大拇指:6只猫咪都得救了!猫妈妈的眼睛也有希望复原,一位技师还给她起了个名字———“深红”———因为她被火烤红的皮肤。
恢复室里,刚刚苏醒的猫妈妈又一次查点自己的孩子,她用鼻子碰了碰每只小猫的鼻子。她一连5次冒着生命危险冲进大火,她的牺牲没有白费,孩子们个个都平安无事。
作为消防队员,我见过很多英雄,但“深红”的勇气是最不可思议的,只有最无私的母爱才会激发出这种勇气!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4-5 08:45:19
我弟弟生得很美而我一点也不。从小我们家里谁都惋惜着,因为那样的小嘴、大眼睛与长睫毛,生在男孩子的脸上,简直是白糟蹋了。长辈就爱问他:“你把眼睫毛借给我好不好?明天就还你。”然而他总是一口回绝了。有一次,大家说起某人的太太真漂亮,他问道:“有我好看么?”大家常常取笑他的虚荣心。
他妒忌我画的图,趁没人的时候拿来撕了或是涂上两道黑杠子。我能够想像他心理上感受的压迫。我比他大一岁,比他会说话,比他身体好,我能吃的他不能吃,我能做的他不能做。
一同玩的时候,总是我出主意。我们是《金家庄》上能征惯战的两员骁将,我叫月红,他叫杏红,我使一口宝剑,他使两只铜锤,还有许许多多虚拟的伙伴。开幕的时候永远是黄昏,金大妈在公众的厨房里咚咚切菜,大家饱餐战饭,趁着月色翻过山头去攻打蛮人。路上偶尔杀两头老虎,劫得老虎蛋,那是巴斗大的锦毛毯,剖开来像白煮鸡蛋,可是蛋黄是圆的。我弟弟常常不听我的调派,因而争吵起来。他是“既不能令,又不受令”的,然而他实是秀美可爱,有时候我也让他编个故事:一个旅行的人为老虎追赶着,赶着,赶着,泼风似的跑,后头呜呜赶着……没等他说完,我已经笑倒了,在他腮上吻一下,把他当个小玩意。
有了后母之后,我住读的时候多,难得回家,也不知道我弟弟过的是何等样的生活。有一次放假,看见他,吃了一惊。他变得高而瘦,穿一件不甚干净的蓝布罩衫,租了许多连环图画来看,我自己那时候正在读穆时英的《南北极》与巴金的《灭亡》,认为他的口胃大有纠正的必要,然而他只晃一晃就不见了。大家纷纷告诉我他的劣迹,逃学,忤逆,没志气。我比谁都气愤,附和着众人,如此激烈地诋毁他,他们反而倒过来劝我了。
后来,在饭桌上,为了一点小事,我父亲打了他一个嘴巴子。我大大地一震,把饭碗挡住了脸,眼泪往下直淌。我后母笑了起来道:“咦,你哭什么?又不是说你!你瞧,他没哭,你倒哭了!”我丢下了碗冲到隔壁的浴室里去,闩上了门,无声地抽噎着,我立在镜子前面,看我自己的脸,看着眼泪滔滔流下来,像电影里的特写。我咬着牙说:“我要报仇。有一天我要报仇。”
浴室的玻璃窗临着阳台,“啪”的一声,一只皮球蹦到玻璃上,又弹回去了。我弟弟在阳台上踢球。他已经忘了那回事了。这一类的事,他是惯了的。我没有再哭,只感到一阵寒冷的悲哀。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4-5 08:45:30
二十年前,我父亲遗留给我们母女的房子拆迁了,母亲因为工作忙的关系就叫她的四妹———我的四姨拿着户口本去街道办理有关手续。哪里知道,四姨却偷梁换柱,把户口本上的名字给改了。本来即将有一套新房子的我们,一夜之间便无立足之地了。
那时候我还小,可我清楚地看到了母亲的痛苦:青年丧夫的痛苦,失去安身之所的痛苦,姐妹背叛的痛苦,还有对未来茫然的痛苦。我记得母亲抱着我,在大街上失声痛哭的悲惨。
这件事的最后结果,是我们的房子变成了四姨的新房,我不明白当时的母亲是怎么处理的,只知道,母亲在诉讼的最后一刻放弃了诉讼。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当年小小的我也成了母亲。而母亲因为不屈服于苦难的个性,成了一名颇为成功的商人。而我的四姨一直不顺,不久前又成了下岗职工,连孩子学费都没有着落。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母亲从钱到物一直没有放弃对四姨的帮助。我愤怒了,不追究当年四姨的残忍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怎么可以对一个那么没有人性的人这么好?我跟母亲大吵了起来。
“那么你想怎么样呢?”母亲也火了。
“至少不应该帮助她。”
“她是母亲的亲姐妹啊!”
“她伤害我们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这些?"
“倘若我们睚眦必报,不就和她一样了吗?何况她已经悔改了,生活给了她太多的磨难,难道我们还要继续惩罚她吗?谁能没有过错呢?"
母亲的话,让我忽然想起了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妓女,谎话连篇,被判处用石块砸死。基督对广场中愤怒的民众说———请你们当中哪一位从来没有说过谎话的人,丢出第一块石头吧!结果没人能丢出第一块石头。而那位妓女感动于基督的宽恕,终于悔改,成为一名女圣徒。我想,基督和那名妓女非亲非故,尚且引导她弃恶扬善,母亲和四姨是亲姐妹,怎么可以不引导四姨,不救她呢?就算是关在监狱里的犯人,也有赎罪的机会,何况四姨近年来都在努力地弥补自己的罪过呢!
我沉默了。
我不再反对母亲帮助四姨了,我的表妹也顺利地读上了书。母亲用她的言行告诉我:面对亲人的伤害,我们只能选择宽恕。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4-5 08:45:43
爸爸有一个星期没有来送汤了。
真搞不懂他,已经退休了,又没事做,只是煮点汤拿过来,路途也不远,最近好像也变成很麻烦的事,总是三四天才能喝到一点汤水。说汤水真的不过分,清清白白的,一看就知道是即煮即成的汤,不是那种下工夫熬几个小时入味的“好东西”,有时汤里连块肉都省了。是这样煮汤的吗?和从前比起来,真是相距太远了!
我已经习惯喝他煮的汤了,贝母北杏煲西洋菜汤也好,槐花番茄鸡汤也好,是清热还是降血我都不在乎,以我这个还是年轻人的年纪,几时轮到病会来找我?
爸总是说身体一定要照顾,不要等到出毛病时想补救都来不及,我就嫌他啰嗦。虽然家里只有两个人,我还是坚持要搬出来住,当然我这样做也是为了Ken,那个我刚喜欢上的男人。
爸爸第一次煮汤给我喝,是在妈妈离开我们那一天开始。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出去了就永远没有回来。等到长大一点,才明白她是认为爸爸没出息,只会窝在药材店里当伙计才不要我们的。为什么她要这么残忍,她可以不要爸爸,难道我就不值得她留恋吗?
我从此有点恨爸爸,又可怜他。
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照顾着我,无微不至。我也习惯了被宠的感觉,没有他,我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慌!
Ken第一次来我家吃饭后这样对我说:
“汤是很好喝,不过……一个煮汤的男人会有什么用?"
他和妈妈一样瞧不起爸爸。于是我就听话地搬了出来,不过说什么我也不愿意搬得太远,因为我还需要老树遮阴。
说也奇怪,自从搬了出来,家里就常来一个叫双姨的女人,她是爸爸常去的诊疗所的护士,听说是个老处女。Ken笑说或许爸爸早就该有第二春了,是我的存在阻碍了他的发展,现在好啦,搬了出来成全了他,我也算做了件“孝顺”的事。
爸爸爱往诊疗所去也是最近的事,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总是摇摇头,他问我想喝什么汤,他去煮。
“我不是刚说要喝胡椒猪肚汤吗,怎么你忘了?”
他不应该忘记我爱喝这种汤的,一个星期,已经七天了,七天没有汤喝,那是不可能的事,难道因为有了“他爱”,他把煮汤给我喝的“责任”都忘了?!
我打了个电话回家,没想到接电话的就是“他爱”。
“我要找爸爸。”心里的一股妒意使我的语气冷漠。
“你爸爸不是给你送汤去了吗?”对方温婉地说。
“送汤?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给我送汤了!”我近乎叫起来。
对方一阵沉默,停了良久,“……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难道他们要宣布结婚,然后告诉我以后都不会来送汤了?我控制着自己易发怒的情绪。
“有什么你就说吧!”
“你爸爸不久前检查出来,证实得了老年痴呆症,他说过不能跟你说的……下午他煮了汤说要给你送去,我叫他不要去的,他说你喜欢喝西洋菜汤……他说你的家他一定会记得……”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奔下楼的,撞到人了没有,我只知道自己在拼命地跑,无头绪地乱跑,寻找一个已经越来越失去记忆的老人,他或许正找不到要去他女儿家的路!
双程交通的分界堤上,一个老人满头大汗地走来走去,手里提着一个汤罐,彷徨焦急得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认出那就是我的爸爸。
汤罐里的汤已经凉了,双姨说爸爸傍晚出门了,就为了我可以有热汤喝,而现在已经快半夜。我一口一口地喝着汤,感觉它一点也没凉,还透着暖暖的热气。
“爸,这汤真好喝!”
“好喝,我明天煮,再帮你送……”爸爸眼光里闪过一种茫然,好像极力寻思着他记忆里有关我的资料,然后遍寻不获般地焦急颤抖。
“不用了,爸,我以后不要再叫你送汤了!”我坚决地说。
“你……你不要喝我的……汤了?"
“不是,我决定搬回家跟你一起住,好吗?"
爸爸怔怔地望着我,我知道总有一天,他连我是谁都要忘记。不过,我已经决定要自己学着煮汤,我要煮一辈子的汤给爸爸喝。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4-5 08:45:57
半夜两点多他打电话回家。
“爸,我现在在离岛,我不会回家了,我对不起你们,会考考成那样,阿娟昨天又说要分手,我没脸再混下去了。”
爸爸静了好一会儿,缓缓说:“你要这样,我也没办法,我也老了,到哪里找你去?你考得不好,大概是我们没有遗传给你天赋;你被阿娟甩了,大概是我们把你生得太丑,错在我们,怨不得你!”
“爸,你们保重自己,我不能尽孝了。”
“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但你要自杀,有两件事不可不注意:一是要穿戴整齐,别叫人笑话。二是别在人家度假屋里,人家还要靠它赚钱呢!弄脏了地方,对不起人家。”
他想了想,说:“爸,你想得周到,我会照你吩咐的去做。”
爸爸说:“我没吩咐你做什么,我只吩咐你不要做什么。”
他感动了,这样的爸爸,天底下也真不多。
“爸,我最担心的是妈妈,我不敢打电话给她,你帮我编一个谎话,暂时骗骗她好吗?"
“生死大事都由不得我们了,这种小事计较个什么?她不会怎么样的,总得活下去,我们不像你们,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早就铜皮铁骨了!都像你这样,考试成绩差一点,女朋友跑掉,就要死要活的,我们早就死掉几条命了,还等到把你生下来?把你养这么大?还等到三更半夜来跟你说这些不知所云的话?"
他给这几句话镇住了,半晌出不得声。
“爸,那就这样了……”他突然不知说什么好,“都半夜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今晚又失眠了,肚子饿,起来煮一包公仔面吃。”
“你又吃公仔面!医生说老吃公仔面缺乏营养。”
“做人不要太认真。肚子饿就管不得医生了,没有鲍参鱼翅吃先拿一包公仔面顶顶饿也可以,”爸爸的口气突然轻松起来,“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种公仔面的新吃法,一包公仔面、四粒芝麻汤丸一起煮,香甜糯滑,味道妙不可言。从前都不知道公仔面有这么好的吃法。有时候,平平常常的东西,变个样子来吃,就吃出新味道来了。”
爸爸停了停,仿佛咂咂嘴,把方才的美味,再体味一次,然后说:“不过跟你说这些都没用了。”
放下电话,他呆了好久。公仔面芝麻汤丸,那种新鲜的配搭简直有创造性,真亏老爸想得出来!
或许是夜半的缘故,他肚子也饿了,想起老爸在家里独享家常美味,小小的客厅,窗台上有一盆云竹,一个日本人盛汤面的精瓷大海碗,一双黑漆描金纹尖头木筷子,他突然想:也许明天得先试试这公仔面再说。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4-5 08:46:29
曾经有个孩子,看不起自己的父母。因为他的父母都是很平常的工人,没有显赫的地位。小小的孩子总爱做梦,常常会梦见自己的父母是市长或是明星,醒来后孩子就很沮丧,为什么自己会生长在如此平凡的家庭呢?父母哪怕是一家医院的医生或是一所学校的老师也好啊,在这个社会,即使那么小的孩子,也懂得“势利”二字。于是孩子很努力很努力地读书,他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果然,孩子很有出息,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名牌大学。
孩子的父母很高兴。他们家住的条件并不好,厨房是公用的。孩子早晨醒来,听见母亲和邻居拉家常,嗓门很高很大,充满着喜悦和激动,说孩子如何如何有出息。孩子很烦,他忽然感到这个家的狭窄,还有粗鲁。在纺织厂工作的母亲从来都是大嗓门,在孩子的耳中,却是那样的粗鲁。他火了,冲到厨房,大声对母亲说:“你怎么这么烦?”母亲正在炒菜的手一下子停住僵在了那儿,邻居也呆住了。孩子发过火以后又回到了房里,心里也不是滋味。母亲仍然一如既往地炒菜,但静静的,再没有声音了,每一个动作都好像定格似的,说不出的滞重。这一刻,孩子很后悔自己对母亲的态度,但他是个沉默的孩子,他从来不会说道歉的话。
后来孩子的父母就要送孩子去外地上学了。孩子本来是不要父母送的,他已经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同去。但或许是因为那一次他对母亲莫名其妙地发火以后,心里总有歉疚,便同意父母和他同去了。
父母好像得到什么恩赐一样,非常高兴。但他们不敢把这种高兴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他们很小心,只在边上听孩子和同学高谈阔论,不插一句嘴,生怕惹笑话,让孩子没面子。父亲承担了泡水的任务,这些同学的茶杯都是他给装满水的。他好像很乐意做这个,一趟趟地跑开水房。几个同学开始过意不去,后来就无所谓了。孩子本来也无所谓,但他看到他的同学后来以一种略带些轻蔑的口气和父亲说话,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有些愤怒,有些心酸,还有一些……大概是来自血缘的亲密,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似的。在下一个同学让父亲去开水房时,他很坚决地看着那个同学的眼睛,冷冷地说:“你自己去。”那个同学怔了怔,嘴里咕哝了些什么。父亲看有些僵,就很热情地说:“我来我来。”“不,让他去,他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去?”孩子一点儿都不让步。那个同学便自己去了。在后来的旅程中,孩子还和同学一起打牌吹牛,他父亲还为同学打来开水,但这些同学变得很客气了。孩子好像第一次开窍似的明白:同学对父亲的尊重来自他对父亲的尊重。望着相依相守的父母,他心里涌起了一股怜悯和抱歉还有杂七杂八混合在一起的感情,这种感情使他在深夜掉下了眼泪。
到了学校,父母很起劲儿地帮他报名找宿舍。他又觉得他们烦了,说了他们几句。他们也不回嘴,但还是很起劲儿地跑前跑后。到了宿舍,父亲为他挂帐子,把那张床量了又量,孩子觉得烦,还有些害羞,好像他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
母亲说:“这床没有护栏,你晚上会不会摔下来啊?”他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便不回答。母亲又说“你翻身小心些啊,你小时候曾经从床上滚下来过,把我吓死了。但你是个馋嘴的孩子,看见手里还捏着吃的,便哭都不哭了。你看,你小时候多馋。”说着,母亲笑了,好像孩子还是一个婴儿,一个白白胖胖馋嘴的婴儿。孩子那一刻心变得很软。他想,在他那样小的时候,必定很依恋父母,会笑着往父母怀里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嫌这嫌那的。他的父母那时必定还很年轻,有乌黑的头发和活泼的笑,他看了看他母亲掺着银丝的头发,心更加软了,便说:“我会当心的,我不会掉下来的。”母亲好像就等他这句话似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其实孩子不过是个敷衍的承诺,可见父母亲有时也像孩子一样。
孩子让他父母去招待所住。父母嫌贵,说不远的一个地下室很便宜,才4块钱一张床。孩子不让他们去,一定要他们去住招待所。最后孩子发了火,他们才很不情愿地去住了。
第二天母亲告诉孩子,那个招待所里有热水洗澡,无限量供应。“我和你爸都洗得很舒服。好久没洗过这么舒服的澡了。”母亲的表情很舒畅,父亲却很紧张地告诉孩子说,听同住的其他学生家长说了,食堂平常饭菜很差的。“你千万不要省啊,”父亲说,“人是铁饭是钢,你吃不惯就到外面去吃,不要心疼钱,知道吧?”孩子答应了,父母就有些放心有些不放心地乘火车回去了。
晚上新生们闹了一阵儿便睡了。孩子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他想洗了一个热水澡便如此快活的母亲,想殷殷关照他的父亲。孩子的家庭条件不太好,孩子的身体也不太好。父母平时都很节俭,父亲还时不时去外地的乡办厂帮着做一些技术指导什么的,他们是那样平常,但是这世上最爱他的就是这两个人。他是他们的骨中骨,肉中肉,这世上还有谁会这样贴心贴肺地爱他呢?甚至忍受他的不耐烦、冷淡,而全心全意地爱他?
孩子又哭了,哭得好伤心,泪水甚至濡湿了半个枕头。
后来这个孩子长大了。这个孩子表面上对父母还是淡淡的,偶尔的关心也是粗着嗓门的。但这个孩子心里很爱很爱他的父母,那种爱,或许与生俱来藏在心底,只是那个夏日方才浮出水面,至少,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4-5 08:46:41
每年6月,在夏季正式到来的前一个夜晚,我们家都要举行一个一年一度的传统仪式,庆祝夏季的到来。我们让孩子们拿着碗去采集大自然中预示夏季即将到来的东西。他们把碗放在屋前的门廊里,然后我们一起去散步。等我们回来时,我们发现仙女们已经在碗里盛满了圣代冰淇淋。
我记不得这个传统是怎么形成的。我想大约是数年前当我跟孩子们讲述仙女的故事时偶然想到的。但从那时起,它就成了我们最喜爱的仪式之一。
“仙女们什么时候来?”6岁的安娜去年整个6月都在问,激动地期盼着,与此同时,9岁的吉姆对于仙女及圣诞老人等哄孩子的把戏已渐渐有所领悟。傍晚来临时,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是眨巴眼睛又是咯咯地笑。他说如果在我们散步的时候,爸爸或妈妈忘了什么事情要回家一趟的话,他会理解的。
眨巴,眨巴。
他又宣布说,或者,在我们散步时爸爸或妈妈可能需要开车去办点事。
嘿,嘿。
吉姆已是一切都想明白了。或者他自以为如此。夜幕降临了,绚丽而宜人。孩子们采集着树叶和小草,捡拾着鹅卵石和浆果、树枝和已死的昆虫。
我们把他们的碗放在屋前的门廊里,然后转身去散步。走到半路,我抱怨说我忘了带钥匙,得回去取一下。吉姆会心地咧嘴一笑。
“噢,等等,”我又说,“找着了!我不用回去了!”当我们继续朝前漫步时,吉姆开始感到有点困惑。
快到家时,我警告孩子们仙女们可能还没来过,我们可能需要再转转。吉姆似乎松了一口气。是的,他说,仙女们可能还没来过。
可当我们回到门廊时,所有的碗却都在我们原来放好的位置上,满满地装着圣代冰淇淋。
天真的安娜满心欢喜,可吉姆却惊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先得意的神情已一扫而光。他抬起头看看我,看看他爸,又看了看左邻右舍,惊诧不已。
“仙女们肯定来过,”当我们坐下来享受美味的冰淇淋时,吉姆结结巴巴地说,“也许……真的有……奇迹?"
整个晚上吉姆都不说话。我亲了亲安娜和他,说了声“晚安!”并掖好他们的被子。可凌晨两点,吉姆爬到了我身边。“妈,”他悄声说,“我睡不着。你得告诉我,妈,你是怎么做的?"
当一个孩子到了9岁时,对他直截了当的提问,你必须直截了当地回答。所以我告诉他我是请了一位邻居帮的忙。等我们去散步时,她就溜到我们家把碗给换了。吉姆听后咯咯地笑了,并感谢我告诉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拥着进入了梦乡。
就在那时,就在那一刹那,我也相信奇迹了。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4-5 08:46:57
成龙在一篇《我的妻儿》的访谈录里,忆述了一桩耐人咀嚼的往事。
他说:“为了避免儿子受到伤害,我过去一直保护他,担心他被绑架,不准他去这里,不准他去那里,整天把他关在屋内。他于是作了一首歌,拿给我看,歌名叫《人造的墙》。他说,第一道墙是我,第二道是他妈妈,第三道是老师,第四道是他身边所有的人。歌词说,所有的人都需要自由。他说,他要出去闻一下花香,但不知要走多远,不知那墙有多厚。他说他知道当他跌倒时,我们会在他身体下面放个软垫,但是,他哭求:爸爸,让我跌下去吧!”
这首文情并茂的歌,让成龙读后泪流满面。他于是对妻子说道:
“我们保护得太过分了,该让他出去闯闯!”
读了这报道,我想,成龙所犯的上述“错误”,是全天下父母都会犯的。
我们总自以为是地将自己的经验做成一件厚厚的盔甲,以“爱”为名义,强逼孩子穿上,殊不知这层盔甲恰恰成了他成长的绊脚石。
中国一位好友,于几年前将独子送到新加坡来读书,为了锻炼孩子的意志力、培养独立办事的精神,她硬下心肠,坚持不当“陪读妈妈”。
在漫长的六年里,她冷眼旁观,发现孩子在努力挣扎着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三大阶段的变化。
第一阶段,原本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来到事事都得“亲力亲为”的新环境,难以适应,因此,和寄居处的那户人家闹得很不愉快。在学校里,又因为英文不好而屡被欺负;他因此而变成了一只刺猬,动辄竖起尖尖的刺,刺伤别人,然后,又在根根银光闪闪的尖刺底下默默垂泪。 第二阶段,他在碰壁无数、跌倒多次的经历里,学乖、学精,他懂得了“改变自己”以适应大环境的道理了,即使有时得吃点亏,他也会“委曲求全”。然而,由于行为和意愿背道而驰,挣扎得极苦的他,便出现了“双重标准”———在外面,他察言观色,处处迁就别人;然而,一回到家里,父母要他帮忙,他常说“不”。母亲纳闷地问他:“为什么你对别人有求必应,可对我们却诸多推搪呢?”他淡淡应道:“在外面,我常常要演戏,心境很累;回到家,我想做回真正的自己———想做的事,我会主动地做、自动地做;不想做的事,我有不做的理由,也有不做的自由。”这一番“肺腑之言”几乎将朋友的眼泪也催下来了,朋友知道,他孤军作战的那个环境,的的确确磨炼了他。
第三阶段,他刻苦的学习为他赢取了优异的成绩,也为他博得了师长的宠爱和同学的尊敬,他至此真正地融入了异乡异国的大环境里,培养出正确的价值观,长成了一个里外合一、自信自重的大好青年。
朋友追述她独子磕磕碰碰地成长的整个历程时,满怀欣慰地说:
“如果当初我当陪读妈妈,恐怕到现在他依然还是个事事依赖着我的大孩子!”
知道身体下面有个厚厚软垫的孩子,永远也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