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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段大国成长的剪影,这是一曲工人阶级的颂歌,这是对劳模精神、劳动精神、工匠精神的崇高礼赞……近日,全国总工会文工团原创音乐剧《逐梦》在中国第十四届文化艺术节上隆重上演。作为一名资深作家、编剧,又多年从事工会工作者,有幸第一时间现场观看,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全剧以中国高铁这个世界名片成长发展为背景,以女工程师陈雨虹攻克高铁技术难关为主线,通过对三代铁路人薪火相传、逐梦高铁的艺术叙事,讲述了大国成长背后的奉献故事,歌颂了千千万万为祖国发展而努力奋斗的劳动者,彰示了中华民族必然走向伟大复兴的民族基因。该剧不仅超越了传统工业题材的艺术表达,还开创了工人阶级文艺创作的新境界,为新时代职工文化建设提供了深刻启示。 从车间到舞台的艺术重构,开创了工业叙事新路径 中华文明起源于农耕文明,偏爱大自然是人性的体现也是作家的本性,自然就对冰冷的机器接触不多,影视戏剧等文艺作品甚少。而工业的发展又往往是一个将时间线无限拉长的团队协作,背后又是难以艺术化体现的数据或者试验,以至于让作家、编剧们总是缺乏合适的呈现方式。而我们的现代教育,高中时代便文理分科,大学更是文、理工科泾渭分明,很早就有了文科生负责文艺、理工生负责机械的社会分工,就像“白天不懂得夜的黑”一般,文人往往难以进行准确、深度的工业叙事,而那些熟悉机械的工科生,又往往不屑于或者不擅长文学叙事。 种种原因,让现代工业成为艺术创作的荒漠,从而让工业题材,甚至劳模精神、劳动精神、工匠精神也很难有现实的感染力,并给我们的弘扬带来了很大的难题。但全国总工会文工团推出的原创音乐剧《逐梦》,却做了一次大胆而温暖的尝试,将“主旋律”与“音乐剧”融合,改变传统的高歌猛进的“奋斗号子”,用音符与光影搭建起一幅细腻而恢宏的时代图景,直击和浸润人的灵魂,将严肃主题进行生动表达,让观众在烟火气中感受到工业的进步与时代的变迁,为工业叙事提供了一个新的表达范式和示范样本。 音乐剧《逐梦》是成功的,它告诉我们,工业题材剧或者说具有教育意义的正剧,将不再是冰冷的说教,奋斗本来就是真实感人,取决于我们如何去挖掘,特别“情”上展示好(动情、煽情、深情,真是一个“情”字了得!) 宏大叙事与个人命运相互交织,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该剧以中国制造业的转型升级为宏大背景,围绕一家传统制造企业在迈向“中国智造”的转型之路展开,并将目光投向产业工人,通过讲述女工程师陈雨虹一家三代人的追梦、逐梦、圆梦的动人故事,既将宏大叙事融入个体命运,又用个体展现集体奋进,使两者相互交织,相得益彰。 《逐梦》的卓越之处,就是将中国梦这个宏大主题,具象化为每个角色实现自我价值的个体梦想,溶解于无数细微的个体情感波动之中,为我们编织了一幅可见、可感、可共鸣的个体情感图谱。 全剧以陈雨虹带领团队攻克车头研发难题的主线,通过三节旋转车厢或冷得像冰窖、或热得赛蒸笼、最终高铁时代舒服如家一样的巧思设计,具象化呈现出从蒸汽机车到复兴号的三代跨越,从点至线,由面及体,反映了中国铁路事业取得的划时代进步,生动直观展现了时代发展。同时,又将目光投向在产业升级浪潮中的新一代技术工人,他们面临技术革新、职业困境与个人价值的迷茫,折射出时代浪潮下,当代产业工人丰富、复杂且充满张力的内心世界,勇敢触及了当代劳动者内心的“不确定性”。这里的“梦”,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抽象口号,而是与升职加薪、技能认可、家庭平衡、城市归属感紧密相连的具体渴望,谱写了一部属于平凡英雄的情感交响曲。这种个体命运与时代发展的交织,让观众在宏观叙事中感受到血肉丰满的人生百态。 用细节彰显时代精神,铸造了有血有肉的时代群像 在通常的叙事中,“劳模”“工匠”的形象往往被符号化,彰显了时代精神,但又少了几分人间烟火气。《逐梦》是“硬核”题材,主人公是坚定豪迈、勇于克服重重困难的时代楷模,歌颂的是工人阶级,以及劳模精神、劳动精神、工匠精神。剧中的他们却是饱含拳拳父子情、母女情、夫妻情、同事情,是柔肠百转的普通人、有爱有情、知冷知热。这些闪烁着人性光辉的劳模工匠群像,打破了以往英雄人物塑造时“高大上”的刻板印象,让观众看到了他们可敬、可爱、可信的多维面相。这种艺术处理增强了人物的真实感和亲和力,使他们的形象更接地气,更加深入人心。 细节赋予了作品烟火气,让人物的形象更加丰满,也实现了从“时代叙事”到“个体情绪”的情绪共振。比如,那些深夜实验室的灯光、车间里的油污手套、家庭餐桌上的等待,正是千万产业工人的日常写照,让一线劳动者深感共鸣。又比如,剧中四位家属高唱“门铃坏了”的场景,则以家庭叙事解构了产业发展的宏大叙事。那些深夜归家的脚步、错失的生日聚会、病床前的空椅,展现了剧中人物在家庭与事业间的挣扎、对自主创新的执着,用音符与光影绘就的场景,将“大国工匠”背后的家庭牺牲具象化为可触摸的情感共鸣。 我们总是擅长苦难文学,而作品将苦难融入生活和笑容,实苦不知苦,这才是最高境界。最感人的情节是,当高铁再次突破最高时速,众人欢庆的时刻,陈雨虹却接到了父亲离世的消息,那种大喜转为大悲的错愕与痛苦,那种父亲一生执念得以实现,但子欲告而亲已走的遗憾和愧疚,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同时,用冲突展现时代变迁。一方面,是资深劳模面对自己毕生引以为傲的技艺突然失效时的价值崩塌感,另一方面,是年轻技术员在虚拟代码与实体零件之间寻找自我定位的身份焦虑;一方面是“大国工匠”的集体荣光,另一方面则是“我为何而奋斗”的个体叩问。这些矛盾的展现,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技术迭代的阵痛,更是身处其中的人的情感地震,赋予了主旋律题材难得的真实感与深度。 冰冷钢铁与科技美学震撼交融,呈现出奇妙的视听奇观 《逐梦》的舞台堪称一场视觉奇观,但其炫技的背后,是服务于主题的深刻思考。舞台以巨型钢铁结构为核心,巧妙折叠出轨道、厂房等意象空间,大量运用了可移动的巨型LED屏幕和数控机械装置,时而组合成冰冷的自动化生产线,时而又分解、重组为城市森林、数据洪流。这种动态的、充满时代感的视觉语言,本身就是当代产业变革的隐喻。 音乐是《逐梦》实现情绪共振最有力的武器。创作上,作曲家没有局限于传统的民歌或红歌风格,而是打破传统边界,大胆融入了流行摇滚、电子音乐甚至轻歌剧的元素,陈思思演绎的主题曲《今时今日》,更是成为全剧精神的高度凝练。特别是一首儿歌贯穿全剧,让观众始终感受慢铁—普铁—高铁“呜呜”声。在表现技术攻坚的唱段中,电子节拍与工业噪音(如机床声、代码敲击声的采样)巧妙融合,营造出极具未来感和紧张感的音场,精准模拟了数字化车间的脉搏。而在描绘工人思乡、恋爱的抒情时刻,旋律又回归到流畅动人的流行曲风,亲切而自然。 歌词写作摒弃了空泛的豪言壮语,采用了大量生活化、日记式的内心独白。例如,一句“我拧紧的每一颗螺丝,是否也能拧紧我在这城市的未来”,以精妙的比喻,将机械劳动与个人命运紧密相连,瞬间击中了无数漂泊奋斗者的心。这种“小切口,大情怀”的作词方式,是《逐梦》在艺术表达上的一大突破。 灯光设计也极具电影感。冷峻的蓝色与金属光泽描绘技术世界的理性与疏离,而温暖的橙色与柔和的追光则始终追随着每一个具体的“人”,象征着无法被机器替代的人文温度与情感连接。这种视觉上的二元对立与统一,深化了科技与人性的主题。当然,该剧成功,除了剧本写得好(工业题材、宏大叙事),导演编得好(跌宕起伏,出神入化),还有演员演得很好,陈思思等全体演职人员都很投入,不敢说炉火纯青,可称得上演艺精湛。 总之,《逐梦》成功完成了一次“艺术转码”。它用现代、多元乃至先锋的音乐剧语汇,成功展现了新时代中国工人的集体心声与复杂情绪。它不再仅仅是一部歌颂奉献的作品,更是一部理解困惑、安抚焦虑,并最终赋予奋斗以尊严和意义的作品,是一部能够走进职工群众,引发关于梦想、职业与生活真正思考的诚意之作。它值得被看见,也值得更多讨论。 (作者:苗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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