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3 11:01:07

 1999年秋
  
  夏去秋来,乔长成了漂亮的小男孩。
  
  每天,我都会带他出去。他依偎在我的胸前,看起来,我们和其他出来散步的母子没什么不同。
  
  乔的失明和失聪让我感受到了以前从未感受到的新景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会给我全新的感受。
  
  客厅里的茶几不再干净整洁,一本关于脑性麻痹的书、一个用来给乔口腔内部按摩的橡胶小牙刷总是放在那里。除此之外,还有一根艳粉色的长羽毛,那是我用来诱导他松开紧握的拳头的道具。
  
  亚利克斯说,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和空间做任何和乔无关的事情了。乔出生前,他习惯把脚放在茶几上,但是现在,那里没有他的位置了。
  
  神经科的医生不愿意减少乔的药量,虽然我告诉她,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乔不吃那些药会更好。医生说我的情绪太低落了,她说,或许我们应该再要一个孩子。但是我不想,我只想要乔,我想了解我的乔。
  
  我没有遵守医生的建议,开始自主减少乔的药量。医生说我一定是疯了。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3 11:01:19

 出生18个月后
  
  尽管神经科的医生说那张小纸片上的内容并不意味着太多东西,但是对我们来说,那意味着太多太多。
  
  纸片上说,乔的脑电图没有显示癫痫的迹象,也就是说,乔的脑波是正常的。
  
  现在已经到了春天,乔真的没有必要再吃那些药了。我能看到,我相信,乔也能感觉到。
  
  今天,我和乔躺在地板上。我看到乔的左胳膊慢慢向前挪动,想摸放在那里的玩具。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主动触摸。
  
  乔能自主控制肌肉的运动了!这对我们是一个意想不到的鼓舞。
  
  我们决定把婴儿房布置成一间光感应室,试图用灯泡刺激乔的感觉。
  
  在改造后的婴儿房中,我按照医生的建议有规律地开关一个240瓦的灯泡。
  
  “看这盏灯,乔!”我说。
  
  我多希望他能看到哪怕一点点光线。
  
  起居室是乔的治疗房,婴儿房是光感应室,我们的卧室也堆放着为乔治病的各种设备。晚上,乔睡在我们之间。
  
  亚利克斯抱怨说他的时间都给了乔。为了照顾乔,他不得不放弃报社摄影师的工作,成了自由职业者。他说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生活。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3 11:01:34

  2000年秋
  
  我和乔像是密不可分的一个人。我的胳膊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我把全世界都给了他。他离不开我,我也不能离开他。
  
  我沮丧的时候,总是会到他那里寻求安慰。只要能摸到他,抱住他,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亚利克斯说我为自己和乔织了一个外人无法进入的茧,他说我已经忘记了什么才是正常的生活。我和亚利克斯的关系不再融洽,他说我的世界里只有乔,他觉得他应该离开了。
  
  乔是我现在全部的人生,我的爱全部给了他,我不能把他从我的思想中赶走。
  
  亚利克斯说,我们两个应该单独待些日子,只有我们两个。可是,太迟了,婚姻一旦出现裂痕,就难以弥合。
  
  也许,在内心深处,我并不想分手。也许,现在根本不是分手的时候。可是,我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我不是一直坐在厨房,如果我不是正帮着乔活动手,我一定会错过这个重要时刻。
  
  如果手机的铃声不是他最喜爱的旋律,如果我回电话的时候,没有往他的方向看,我一定会第二次错过这个重要时刻。
  
  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所以,我亲眼看见乔正举着小拳头轻轻敲击。
  
  本来那会是普通的一天,但是,在普通的日子里,总会有不普通的事情发生。几乎是偶然之间,我为我们的交流找到了突破点。
  
  “敲一次代表‘是’。”我一边说,一边把他的手举起来,在桌上敲击了一次。
  
  “敲两次,代表‘不’。”
  
  “你想喝点什么吗?”
  
  “不!”
  
  “想让我抱你吗?”
  
  “不!”
  
  “想听音乐吗?”
  
  “是!”
  
  “你知道我爱你吗?”
  
  “是。”
  
  我们开始交谈了,乔和我。我敢肯定,他明白我说的一切。
  
  我开始用一个新记事本记日记,日记的名字叫“复活”。
  
  我和乔跨越了隔阂,他重生了,我也是。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3 11:01:55

一生时间:2014-07-25 作者:未详 点击:166次   猩猩从西非森林被运到芝加哥动物园,听到狮吼看不到狮子,看人却看了三十七年,从十一磅天真成长到五百多磅苦闷。苦闷是人间的惩罚。只因他不是人就被独禁,被罚看人。
  
  人从各地来给他看。有人扮各种脸,一直到扮不出来还不走开。有人指着鼻子,喃喃絮语努力介绍自己。有人穿西装模仿他的动作,要和他比较文明,笨拙无趣,他忍不住放屁。有人默默看他,似乎和他一样不会说话。有人拿来镜子,他看到被铁条隔断的自己,镜子被拿走后,他看见铁条看不见自己。有人照相证明见过他。有人用枪朝向他,说些他不懂的英语,被警察捉去。有人把园长带来,边提出问题边做笔记——要报道他却不问他,不知那行业叫什么。有人冲着他笑,他觉得可笑却笑不出来。有人乱抛帽子,他放在脚下踏扁。有人伸出手,他也伸出要握,人却退缩了。有人画了半天,不知把苦闷画成什么颜色。有人投进冰块,他抱起来湿润自己温暖的胸怀。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3 11:02:12

  曾经有人照顾他。他小时一伸出手,喂他的女孩就抱他,他摸女孩柔细的脸,摸那绽开的笑纹。他拍掌,然而不管他怎样盼望她来,她长大后也走了。现在看到小孩来,他一伸出手小孩就退后。他喜欢小孩,小孩却爱捉弄他,向他投泡泡糖和石粒。他在小孩的掌声里拾起石粒,看那些小眼珠内无奈的自己,也玩也踢,小孩高兴离开后,他才费力要拿掉泡泡糖。虽然已吹过泡的不再香甜,胶却如苦闷紧黏。一个小孩曾送来猩猩娃娃,他天天抱,抱烦了,撕碎,看破布纷飞,飞不出铁栏,抓住几片玩着。一个小孩曾投入球,球如日子,他接不着,落下了;他拾起来掷,球滚,他随着走;球停,他踢,又跟球转;转晕了,他才坐下,注视那失落的东西。
  
  走不了的是椅子、桌子、轮胎和他。椅子除了坐以外还可举起来消磨时间。桌子除了放手、吃饭、支持沉思、拍打以外想不出别的用处。和他同样肤色的轮胎,怎样踢开都被铁栏弹回来,干脆坐在上面。轮胎受不了他苦闷的重量而破了,人仍不拿走。日子重复着铁栏相似的外景,不同的只是肉做的脸;日子重复着铁栏相似的内容,不同的只是铁生的锈。
  
  真没意思。连鸟、蝴蝶、落叶都不飞入,而苍蝇进来只是舔大便。所以下午阳光来时,他都枯坐在铁条和自己交错的影子上看天空。风怎样吹都不动,动的人却不动人,他已无兴趣看了。但人跟黄昏走后,他又觉得时间和自己一样黑。他默默拥抱黑,黑默默拥抱铁栏,抱到铁栏温暖时他也累了。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3 11:02:28

 
  活着很累,然而不能自杀,再受不了也得活。七年前完成空气调节的新建筑,给刚从非洲捉来的十多只猩猩住。要他搬时,他愤怒地撕破两张脸,踢伤一个人的肚子。他们人多,终于制伏他强迫迁入。没有天空,没有阳光,没有风雨,每天总是一样的空气一样的温度,他更加沉闷了。他大叫大跳大撞,最后绝食抗议。已住过三十年的地方虽是铁栏也算老家,新家设备再好也是没有树林的牢房。他又回旧牢房后也觉得老了,只背向人坐着,目中无人。人依旧扔进东西,他不再拾起了。泡泡糖依旧黏,他不再拿掉了,即使黏着痛苦也坐着忍受,因为站起来支撑自己更显得滞重了。
  
  那天走来几个穿白衣的男女,猛然射来一支箭,他觉得头晕,就躺下睡了。医生量他的体温、摸脉搏、照X光、抽血。诊断他齿龈有毛病后拔掉他的一颗臼齿。诊断他缺乏运动而得关节炎,须吃阿司匹林。他天天坐着看天,天落雨时关节更痛了,他看着雨落忍受。
  
  听说他生病,三十多年前照顾过他的那女孩从远方赶来看他,给他一束蔷薇。他轻柔地抱着蔷薇,看那些绽开的皱纹,他已认不得做祖母的女孩了。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3 11:02:38

  恍惚间什么都看不清了。铁栏外,恍惚白云飘浮着,飘浮着,飘浮着,忽然不动了。什么都静止了,什么都暗了。
  
  黎明时饲喂者按时来找他:
  
  “嗨!该醒啦!今天放假,来看你的人一定更多。今天天气特别暖和,就像你故乡的一样,你一定喜欢的。起来啊!”
  
  他并没有起来,怀里的蔷薇已枯萎了。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3 11:08:34

父亲时间:2014-07-25 作者:未详 点击:213次   中亚细亚的夏夜到处尘土飞扬,水渠旁的小道上,自行车车轮不断发出枯燥的沙沙声,渠岸上长满了榆树,在盛夏的骄阳曝晒之后,树梢正沐浴在恬静的晚霞中。
  
  我坐在硬邦邦的车架上,紧紧地抓住车把,父亲还让我任意地按车铃儿,它上面有一个半圆形的镀镍铃盖和一个绷得紧紧的舌簧,一按下去,它还弹你的手指呢。自行车飞快地向前方驶去,铃儿叮当直响,这使我觉得自己像大人一样,显得特别威风,尤其是我的父亲在背后踩着脚镫子,皮坐垫咯吱吱直响,我感到了他身上的热气和膝盖的动作——它们常常碰着我穿着凉鞋的双脚。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3 11:08:40

 我们上哪儿去?是上附近的一家茶馆。这家茶馆就在康沃侬街和萨马尔康德街的转角处,在渠岸边的一排桑树下。傍晚,水渠泛着淡红色的闪光,在泥抹的茅屋之间,凉爽、轻柔地哗哗流过。我们坐在茶馆里的一张小桌旁,桌上铺着黏糊糊的漆布,发出一股香甜味儿。父亲要了一瓶啤酒,和快乐的茶馆老板说说笑笑。这个人满脸胡子,很殷勤,爱大声说话,脸晒得又粗又黑。他用抹布擦擦酒瓶,在我们面前摆上两个杯子(尽管我不喜欢喝啤酒),他还像对待大人似的对我使着眼色,末了,给我们端来一碟蘸盐油炸扁桃仁……我还记得那嚼起来又脆又香的酥桃仁的味道、那茶馆后面淡黄色的清澈的天空、晚霞笼罩着的高塔寺、尖尖的白杨树环抱着的平屋顶……父亲是那样年轻、健壮,他穿着一件白衬衣,微笑着,瞧着我,在各方面我们都像是两个平等的男人。干完了一天的活,我们在这里领略着四周的静谧、傍晚时分清凉的水渠、城市里燃起的万家灯火、冰凉的啤酒和芳香扑鼻的扁桃树带来的欢乐……还有一个黄昏非常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为生歌唱 发表于 2014-12-23 11:09:05

 他坐在一间小房里,背朝窗户,院子里一片暮色,寂静无声;纱窗帘微微飘动着,他身穿一件保护色上衣,我觉得很不习惯,他的眉毛上面还贴着一块黑膏药,显得很古怪。我现在记不起来了,为什么父亲好像一个久别归来的人那样坐在窗旁,为什么人世间有这样僻静的地方。我觉得,他似乎刚从战场上回来,受了伤,正和母亲谈论着什么事(他们俩几乎是用旁人听不见的耳语在交谈)。于是,一种别离感和朦胧、甜蜜的危机感,沉寂的院子外面那一片广阔无垠的空间,不久以前父亲的英姿(过去,在某个地方他也曾表现得这样英武),这一切都使我对父亲产生一种特别的柔情和亲切感。当我一想到全家在这间酷似以前那铺着白床单的小卧室的房间里再次团聚时,我就感受到家庭的舒适和温暖,因而十分惊喜。
  
  他和母亲谈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当时有关战争的事,我连想都没想到过。可是,那寂静的庭院、夏日的黄昏、父亲贴在太阳穴上的膏药和他身上的军服、母亲沉思的面容,这一切都在我童稚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时至今日我还相信:是的,就在那个傍晚,父亲从战场上回来,受了伤,显得幸福而忧郁。不过,另一件事更令人惊异:多少年过去了,在胜利归来的某个时刻(1945年),我也像父亲一样,坐在我父母亲的卧室里,靠在窗旁,正如童年时代一样,我又敏锐地体验到重逢时的那种感受,仿佛是往事的重演。也许,昔日的感觉正预示着我会成为一名士兵,我走了父亲命中注定要走的道路,也就是说,我完成了他没能做完的事。在孩提时代,我们都虚荣心十足地夸大自己父辈的本事,想象着他们是盖世无双的勇士,可是,当时他们只不过是个凡人,也必须为日常生活而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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