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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姑娘 wNDLN`,^H
2017年11月30日14:16 来源：中国作家网 陕西东篱 9}`O*A=KC
在矿区，人人都说许碧红是神经病，可我并不这样认为。 &KgR;.R^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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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去找许碧红。走到她所住的小区，不知她在哪一栋楼上，我向一位大妈打听，我问大妈知不知道许碧红在哪里住。大妈说，谁是许碧红？我接着说就是那个老姑娘，一直没结婚的。本来不想这样说，可没办法，只好点出她的这一特征。没想到这话真起作用，大妈立刻说，就是那个要找大学生的？她住在…… _~_0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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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谁哩，找谁哩？” dra'1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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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找老姑娘，立刻围过来几个三四十岁的女人。 sF]v$ k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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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说：“噢，老闺女，谁说人家找大学生，人家现在要找公务员。” VgZ<T,Su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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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说：“就是那个整天拾烂菜叶子，走路说着话，一见人就截住让人给她找对象的那个女的。” PB4E_0}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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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说：“人家现在不叫许碧红，现在叫小繁……她去算过卦，说碧是绿的，红是红的，红和绿不能在一起，不吉利，所以找不来对象，人家早都改名了。” hx x,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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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女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看来，她们对许碧红的情况了如指掌。她们热情地给我说清楚许碧红所住的楼：四号楼，六层，靠里面的第二间就是。四号楼背对着教堂，她们殷勤地指给我看教堂的尖顶。大妈还对着我的耳朵神秘地说，你到四号楼跟前，只要问老闺女，人都会给你领到楼上的。 O+`^]D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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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许碧红是这么一种形象，我都有点不想去见她了，只是昨天她对我说她要到香山去，香山上有一和尚算命算得很准，我也想让她带我去算一下。 )V J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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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玉华山矿附近的廉租小区里，这一片原来是玉华山矿的单身宿舍。后来交由当地政府，政府把这一片改造成了廉租小区。说起来，许碧红还真有本事，廉租房是国家针对煤矿沉陷区的项目，房价极低，一辈子住在棚户里的矿工们都想住进这样的房子，虽然只有一间房子，厕所也是公用的，但毕竟算是楼房，比起又湿又潮的窑洞和老旧的公房来，不知要好多少倍。 z=!$3E e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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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倒是挺精的，在许多人誓死也不愿意被拆迁的时候，她却给房改办的领导写了封信，她本来不是拆迁户，他只是玉华山矿的下岗职工，要廉租房的资格不算充足。但她擅长动脑子，她看出了廉租房的好处，其中有一部分房子，不用买，可以租，租价也极低。她就要这样的房子。 rf Yu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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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并不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每周到教堂里去就是为了向神祷告给她预备一个对象，她已经快四十岁了还没能嫁出去，她急了，只有向基督请求。 64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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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象，神没有给她预备好，却教会了她神的语言。她用神的言语给房改办的领导写信，说领导都是神的奴仆，是为了荣耀神而做领导的，是神的形象和恩典，若没能发挥神所赋予的权柄，知道行善却不去行，那便是他的罪了。而她自己是个可怜的人，还是个老姑娘，没有住所，她正是奉了主的指引来向领导求助的。等等。 %H>vM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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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因为她把耶稣基督搬出来震住了领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成功了。领导破天荒地给她特批了一套廉租房。之前，她承诺若给她解决了，她就送领导一面锦旗。她果真履行自己的承诺，在拿到廉租房钥匙后就给领导送去了锦旗，上写：人民公仆，为民解忧。领导很高兴，专门安排记者来采访，还举行了赠旗仪式，许碧红那天也上了电视。 P~ _CD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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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许碧红摸着一个门道，只要有事求领导，就给领导承诺送锦旗，领导为了要锦旗，必定答应她的事。 {b^n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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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掌握当前形势，以及哪些领导是做什么的，找的时候好有目标，她别的电视节目不看，只看新闻。每天下午六点四十是陕西新闻，接着七点到七点半是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十分钟治性病不孕不育尖锐湿疣的广告之后便是秦州新闻。她从新闻中知道市上正在开展“为民服务零距离活动”，“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活动”等等，许碧红很善于抓住这些活动，利用这些活动。这些冠冕堂皇的活动不知道对干部有没有起到作用，但对许碧红却发挥了作用。每当这些活动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开展的时候，许碧红就开始去找领导。 xj{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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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开展“保先”活动的时候，许碧红找了陈益区的领导，给她的弟弟和母亲办了低保。 v6oPAq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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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许碧红的家里条件确实不好。父亲是玉华山矿的老矿工，早年得了脑外伤后遗症，后来在一次发作中摔进马路边的水沟里憋死了。母亲是家属没有收入，她们姐妹四人，除了许碧红接了父亲的班以外，两个弟弟都没有工作，一个在外面到处打工，刷房子，搬家具，买了辆三轮车靠蹬三轮车生活。小弟弟更可怜，一天到晚就守在漆水河桥头打零工人员的聚集地，眼巴巴地等着有人把他领走，去替人扛东西。 G6JyAC9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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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家里是应当享受低保的，可社区的人却不给她办，她骂社区的女主任是窑子院里出来的，社区就是个窑子院，女主任一生气就更不给她办了。正好赶上“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许碧红抓住这个机会又给领导写信，还几次三番地去找领导，又送了锦旗。因为这个锦旗，管低保的领导，在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中过了关，还上了报纸，说他帮助了一个精神病人的家庭解决了困难。许碧红看了报纸不以为然地说，他说我是精神病，我就是精神病，管他呢，只要把我的事办了，他们想咋说就咋说。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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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多年前许碧红就已经被人看作是精神病了。她的两个弟弟在八十年代末，一个花钱买了唐华大厦的工作，一个买了秦州市陶瓷厂的工作，共花了七千多块钱。八十年代末的钱多值钱啊，那是许碧红父亲下井一辈子的收入和母亲拾破烂辛苦攒下的钱。母亲把这些钱包在小手绢里一点点地攒起来，每当攒够了数，母亲把小手绢打开，把一堆破烂票子一张张地数，然后就给大弟买了工作，再攒够了数，又给二弟买了工作。可两个弟弟上班没多久，唐华大厦和陶瓷厂都相继倒闭了，买工作的钱却一分钱也不退。 zJI/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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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为了要回这些钱，就去扑领导的车。她天不亮就到陈益区政府门前，打听到领导的车号，一见领导的车开出来，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好几次差点被车撞死。她就这样终于见上了领导，把大弟的钱要回来了，还给大弟争取到了一个在环卫公司上班在街上打扫卫生的临时工。 Y:^ =jV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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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高中毕业时参加了银行的招考，一榜二榜都有她的名字，可是第三榜出来，她的名字却被取掉了。她被人顶替掉了，没能到银行工作。只好顶替父亲到了玉华山矿修建队，和水泥搬砖头。许碧红知道这样子不仅自己没前途，给家里一点忙也帮不上，她决心要到玉华山矿机关党委院里工作。她参加了几次考试，成绩都不错，可矿上打听到她有神经病，又取消了她的资格。 X~0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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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她神经病名称的起源就在于她找对象的过程中。她一参加工作，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就对人说，要找大学生。八十年代大学生是非常吃香的，给知识分子落实政策，凡有文凭的人工资一下子就比工人要多很多。过去好多是干部身份的人，为了多拿工资，宁愿把自己的身份变成工人，现在看到干部工资一升再升，后悔莫及。许碧红敏锐地看准了这一点，非大学生不嫁。 Y@KZ: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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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给她介绍，她就主动给人说，还自己到处打听哪个单位又分来了大学生。她给玉华山矿党委院里分来的大学生每个人都写了信，结果有个大学生还把她写的信贴了出来。这下，全矿山的人都知道了，她从此便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神经病。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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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一点也不神经，她非常聪明，非常会把握时机，非常会跟形势。 Yp 6;Y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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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许碧红长得也蛮不错的，虽然个子不高，但有张圆圆的脸，眼睛也还算有神，特别是由于她从小就干活，身体很是健壮，她是一个可爱的，活泼的，健谈的，又非常健康的姑娘。 qS& PM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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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这样健美的姑娘追求心中的白马王子似乎也无可厚非呀。何况那个时候大学生确实很吃开，哪个姑娘不想嫁一个有知识有文化有气质的大学生呢。只是她们不说出来而许碧红大胆地说出来而已。凭什么说出自己寻偶理想的人就要被人看作是神经病呢。 W eu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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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许碧红还有自己的工作，有工作的女孩，就这点而言就是一个很大的优势呀。 90sM 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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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许碧红，生在矿区，家庭亲戚中又远离着大学生，一直到了三十多岁，也没能找到大学生。 Ms1G&NY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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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96年，许碧红又及时调整了自己找对象的目标和战略。她不再选择找大学生了，她要找一个公务员，因为公务员很吃香，不仅工资高，还掌握社会资源，能办事。许碧红家里需要办的事太多了，她的父亲一辈子老实巴交，用许碧红的话，屁事都办不成，光会一天到晚在家门口和人争辩老毛好还是老邓好。大部分的矿工都说老邓好，而许碧红的父亲坚持说老毛好。父亲跟人争得面红耳赤，像文革期间两派争论一样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有次争不过别人，气得还犯了病，头痛得在地上打滚。 jm RY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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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每次到矿上去报销药费都要起个大早，有一次夜里二点钟就到卫生所门前去排队，矿务局给矿上拔的药费资金有限，去得晚了，人家就不收药费条了。 z$ y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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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情形深深地刺激了许碧红。她看到有些人根本不需要像父亲那样半夜排队，人家从旁边的门进去，把一厚摞药费条交给卫生所的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还故意看一眼把胳膊拼命伸进小窗口像火车站里排队购买车票的那群人。有些人，甚至连面都不用露一下也照样报销了药费。 @E O #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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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决心做一个面都不需要露一下就能给父亲报销药费的人，至少也是个可以从旁边的门敲一下里面就会有人开门给让进去的人物。 ><LIOFq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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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实现这样的理想就必须找一个有权势有地位的男人。 )FWF 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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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终其一生都在为这个理想而奋斗。为了这个理想她豁出去了，见人就说：“那谁，你给我介绍个对象呗。”或是，“周叔，你家闺女不是在市上工作的嘛，让她给我介绍个市上的呗。” aU^>kR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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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人见她这样，就好，好好好，行，有了，我一定给你介绍。有些怪怂人就开始耍笑许碧红。 x)"=*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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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问：“那谁，你不是说给我介绍对象哩，咋样了嘛？” YtW#M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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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那人故作姿态地长叹一声，“上次说给你介绍的那个是个小干部，像你这条件要找就得找大干部哩。” ez(4T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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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张张嘴，想说“小干部也行，只要是干部就行。”没等她说出来，那个人又接着说，“小干部咋行呢，你等着吧，一定能等来个大干部。” L!S-f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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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就这样等待着，一天天等下去，不仅没等来大干部，公务员，却等来了神经病的名称。 d/ 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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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廉租房小区，有一处下水道好像是堵了，污水流的到处都是，时间看来也很长了，污水上都泛出了绿沫子。是四月份，还不算太臭，要是到了夏天还是没人管，真不知道这一片的人要被熏成什么样了。 b cM#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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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跳过四处横溢的污水，来到许碧红住的楼下，果然就有人指给我她住的房间。我抬头看去，门前挂着一张各种颜色的旧布缝对起来的棉门帘，看起来，像是老年人用的那种，又脏又破。 1"/V?Arf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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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了六楼，没等我去掀许碧红的棉门帘，旁边的大妈就从门里走了出来。她门前已换成了竹帘子，她在竹帘子后面早已看见了我。许碧红她们这种廉租房，是像过去的办公楼一样的，一个长过道旁一家一个房间，厕所是公用的，在楼梯的拐角处。 qu[w _1%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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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在家！” &tW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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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迟疑，大妈却又热情地说，“来我屋里坐坐吧，她可能去她妈那吃饭了，吃完饭就回来了。” fEV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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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已经把门帘掀开了，在等我进去。 ,9?'Q;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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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去了，坐在大妈的沙发上。我环视了一下这屋子，有十几个平方，和我住的差不多大小，顶头靠窗户一面，是个厨房，要是收拾干净了，一个人住还是不错的。楼梯口有一家，就铺了地砖，还在房间的中间做了镂空的隔断，看起来还挺像回事。可大妈没收拾，毛墙毛地就住了进来，地下的水泥灰都能踩起来。正是傍晚时分，房间里有点暗，坐下来后才发现屋里还坐着一位大叔。大叔抽着烟，问我：“你是她啥人啊，找碧红做啥哩？” `yQHPN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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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改了名字叫小繁，但据我看没有人叫她小繁，除了叫她老姑娘，还是叫她原来的名字：“碧红”。 !o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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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她同学，找她有点事。”我假装说。 3 0DpIk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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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她同学，她还有你这样的同学？” EHzZ9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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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对我说的话很是怀疑，可能我与许碧红的气质的确不一样。她是个毫不讲究的人，而我在穿着打扮上还算注意。我和许碧红都出生在矿区，但我长大后一直说普通话，许碧红却和老一辈子人一样说着老土的秦州河南话。我不管哪方面看起来和许碧红确实不像是一类人。 m9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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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是她同学，咋不给她介绍个对象哩？”大妈接着问。 lg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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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又是这个话题。许碧红是逃不开这个话题了，或者说一谈到许碧红必然是这个话题了。 YvYa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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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来给她介绍对象呢。”我又在编。 bzJKox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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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给她介绍哪里的？” 4a V3x&6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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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介绍了个市上的，她不是不找矿上的嘛。” 6,@M0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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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家市上的咋能看上她哩？” 'h81\SKFK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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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大叔对于我说的话都表示了怀疑。没等我再说什么，他们就接着讲了许碧红的好多事。 +vU.#C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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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他们前一阵子刚给许碧红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东坡煤矿的，是大叔的一个表侄。那人死了老婆，井下受了伤，只剩下一条腿，两个女儿都大了，吃着工伤每月有九百多块钱的工伤抚恤金，条件挺不错的。结果，他们一说，立马让许碧红给骂了一顿，说他们是没球事干了，多管闲事，给她介绍个残疾人，也太看不起人啦。 +uT=W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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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大叔觉得很委屈，觉得许碧红那么大了，越长越难看，哪个男的还会要她，好心帮她还挨骂。 66|lQ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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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得过分了，就是傻。” L 1F){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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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居然还说了句颇有哲理的话。说许碧红太精了，光要找好的，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都让她占。说她拿着两份工资，一份矿上的，还有一份是市上环保局发的。 il#rdJ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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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保局为啥给她发工资呢？”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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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许碧红的弟弟下岗后在街上打扫卫生，弟弟有一天生病了不能去，许碧红怕弟弟请假丢了工作，就去替弟弟上街打扫卫生，她替弟弟顶了一个星期，在最后一天的时候，突然被一辆农用车撞倒了。 k BONP^ 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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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是个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农用车开得太快，许碧红被刮到在地，头受了伤，被120紧急送往秦州市人民医院急诊科。人民医院是三级甲等医院，只要住院就要做全面检查。大夫说，不然没法写病历。这样，光是检查费就要花很多钱。 ko5\*!|:l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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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不愿花太多的钱，她下岗了，只有几百元的工资，这样，她在医院只住了两天就要求出院，环卫公司也让她出院，否则，就不让弟弟上班。当时，医生诊断她颅脑裂伤，并且血肿，属脑外伤综合症，牙齿缺损（少了七颗牙）。 VqbiZO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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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卫公司不给支付住院费用，让许碧红先行垫付，这样许碧红就只好出院了。出院后，由她的寡母照顾她。一个月后，许碧红开始上访，她见过好几位市上的大领导，连主持市政府全面工作的常务副市长她也见到了。 AGv;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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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我说，市政府在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是信访接待日，在这一天，有专门领导接待上访者。但上访的人很多，需要排队，就像到医院看病挂专家号一样，要起个大早，才能排上号，否则领导每次接待的人数有限，去晚了，就见不上领导了。 v,M2|x\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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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那些上访的人总是说不清楚问题，好容易排到跟前了，一见领导在本子上记，就先哭，哭得一塌糊涂，结果把事情说得颠三倒四，领导旁边的工作人员见状，就把这人连哄带拉地弄出去了，最后什么事也解决不了。只有她，很聪明，见领导就先把领导夸奖一番，然后总不忘说搬出基督耶稣来，说她受神的引领来找领导，神启示她领导一定能成就她，解决她的难题。领导一听她是神派来的，便对她肃然起敬，非常认真地听她的讲述，记的也很详细。那个主管副市长还当场打电话给有关部门。 TM"-X\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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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没有像其他上访的人那样被人轰出去过。 #z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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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题却迟迟没有解决，后来她又到西安去上访，她找到陕西电视台的《法律在线》栏目。当时正是新《劳动法》刚刚频布的时候，报纸和电视台都在大力宣传新劳动法，正需要许碧红这样的例子。陕西电视台的《法律在线》栏目立即采访了许碧红，许碧红在电视里讲述了自己上访到西安，在街上因为喝了免费饮料而中毒昏倒在大街上，所带衣物病历诊断书又全部丢失的经历。许碧红这一集的标题电视台设计为：这算不算工伤？许碧红是做临时工时受伤的，按照新劳动法是可以讨论工伤的。 F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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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秦州市劳动局迫于舆论的压力，开始受理许碧红的工伤问题。 r! M2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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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间，许碧红有一次正在建筑工地和灰，不料一块砖从楼上掉下来砸在许碧红的头上，许碧红觉得这是个机会，立刻倒在地上，她只有被定为工伤，才有可能离开修建队到机关工作。但她工伤虽然被矿上讨论定为了五级，按规定可以从事轻松的工作了，但玉华山矿机关却更不要她了，说她脑子不够数，反而被要求下岗了。从那时起许碧红就闲在家里只拿下岗工资。 7q\c\q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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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想争取的事情，结果和她当初的愿望总是相悖，反而名声在争取的过程中一步步跌落。 nuC K7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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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许碧红又开始损害自己的名声。她想，要让劳动局认定她的工伤，还必须从脑袋上做文章，反正脑袋上的病好多检查不出来也并不等于没病，说有病就有病，说没病就没病，医生也是全凭病人的表现和反应上来断定的。再说自己明明有病，明明受了伤，当时120的车把她拉到医院，环保局的人也都看到了，各级医院也都开具诊断证明了，可环卫公司硬是不承认，一分钱医药费也不承担。看来，只有来硬的了，来绝的了。 ~'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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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找到秦州市“精神病鉴定中心”的一个大夫，又花了三百块钱，那个大夫给许碧红写了“精神病”的鉴定证明。 <]9Mg f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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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卫公司见到了，害怕了，他们不想承担一个精神病人的一切负担，他们说许碧红的证明是假的。并通过有关部门找到那个出证明的大夫，大夫也害怕了，他又找到许碧红，退回了许碧红的三百元钱，并告诉她到西安精神病院再做一次鉴定，要想办法拿回西安的证明，若能拿回证明，他愿意再给许碧红三百元钱。否则，他的工作有可能就保不住了，环保公司通过陈益区卫生局已经在调查他出具证明的事了。 !e7v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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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带着大弟到了西安，排了一上午的专家号，终于见到了精神科的专家。专家问许碧红东，许碧红偏回答说西，问，你是哪里的？许碧红就说，还没吃饭哩。专家看许碧红，许碧红也盯着他看，还对着专家眦着牙嘿嘿一笑。她还站起身揪住专家的头发说，你咋还弄个红头发哩，红成啥了，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专家躲闪开，立刻在诊断证明书上写上了“精神病”几个字。专家又开了很多药给许碧红，那药都很贵，许碧红是吃不起的，她叫上大弟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弟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告诉专家她很穷，吃不起药，给她开最便宜的药就行了。 )R|7> 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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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的西安之行，基本上是成功的。她从西安拿回的证明也的确发挥了作用，不但解脱了秦州市精神病院的大夫，也最终被市劳动局认定为工伤六级。 -0]a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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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陈益区环卫公司却仍然不服鉴定结果，许碧红把病弄得越大，他们越不想承认，又让许碧红到省劳动厅去鉴定，结果省厅给许碧红鉴定为无级别。 zJsoe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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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又去上访，她连续上访了六年。在反复的上访中她昏倒了几次，她的脑子真的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领导和见到她的人都不断地耍笑她，她的医药费环卫公司一直不给报销，她跑来跑去，又欠了很多的债。到最后，她的寡母看她闹得实在是可怜，就劝她和环卫公司达成协议。最后，为了还债，她只好同意领取环卫公司三年的工资作为一次性赔偿，但药费及其它费用不予报销，工伤也不予认定。 >u4e:/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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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资其实是临时工的工资，没几个钱，还不够她到处折腾花的钱，三年后许碧红再有什么后遗症环卫公司也不再承担。许碧红闹腾了一整，并没沾到多大好处。 :rj78_e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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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这一点，也足以令和许碧红一样住在廉租楼里的人羡慕不已。他们都说许碧红拿着两份工资，一份矿上的，一份市上的，其实总共加起来也就一千一百多块钱。 bo*q{@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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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上电视后还有一个三原县的人到许碧红家来取经，也是劳动纠纷，问许碧红怎样才能找到电视台的人。 C{t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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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许碧红有两份工资，就有男人开始向许碧红套近乎。有一个男人是乡政府的小职员，有个儿子是软骨病，为了给儿子看病，花去了很多钱，他老婆信基督很痴迷，拿着传单到处跑，他因此离了婚，他对许碧红表示好意。许碧红不太清楚他的底细，只知道他是个干部，而干部正是许碧红想找的人。许碧红自己从没舍得在街上吃过饭，交了九块钱的电话费也要让电信局把单子打出来，一笔一笔地对。平时从不舍得吃肉，只在街上买些鸡骨架拿来炖汤，买菜也只在下午捡便宜菜买，有时捡些不要钱的烂菜叶子吃，这一点也早已有了名气。 ms{R|v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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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许碧红却请这个男人到街上吃饭，还点了“西红柿炒鸡蛋”，男人向许碧红借钱，许碧红就借给了他一万块，那是许碧红经年的积攒。为了爱情，她才这样大方。但不久，这个男人突然死了，得了脑梗。许碧红撵到火葬场去大哭，被男人的家人连拉带拽地轰了出去。 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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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认为，那是他一生最爱的男人，最钟情的男人，可是却死了。她从此对上帝失去了信心，不再每周二次坚持到教堂去祷告。她说，对上帝那么虔诚，每次祷告的时候，把头磕在地上，双手也撑在地上，别人祷告半小时，她要坚持祷告四十分钟，哭得稀里哗啦，把房顶都能掀掉，但上帝却始终不能听到。 =; `Yt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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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别的事她都能办到，没有别的事要求上帝，只有婚姻这一件事求了上帝，可上帝却不给她办，不给她预备，上帝看来也是个二半吊子。她大肆指责上帝，说上帝是假的，根本不存在。于是，又遭到教民们的声讨，教民认为她确实是神经病，不允许她再到教堂里来。当然，她自己也不愿意再去了。 6,7omY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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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后来又去了香山。那可是著名的佛教名山，据说，只要向千手观音菩萨去求，无论什么事都能心想事成。许碧红也去求了，她还住在香山上，一度还出了家。她在香山上一边给和尚们洗衣服，一边抱怨：哪里都不平等，哪里都有剥削，这么冷的天，身上月经来着，和尚们却让她在冷水里洗衣裳。 roA1= 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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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她把一个和尚领到了家里。和尚长得膀大腰圆，身披黄色袈裟，肩挎灰色布袋，许碧红在前面走，和尚在身后紧跟。这情景立刻引来了廉租小区人们的关注，从他们一进院子人们就注意到了，从一楼上到六楼，人们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和尚在许碧红的房间里停了四十五分钟，人们也计算得清清楚楚。 3K{8sF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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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走了，人们在议论。有人说，那和尚会不会和许碧红搞了？和尚历来名声不好，说是出家，但酒色财盗并无禁忌，那许碧红又是个超级老姑娘，他们发生关系也属可能。又有人说，根本不可能，和尚长得鼻阔脸方，气宇轩昂，又怎能看上干瘪瘦小的许碧红。后来才听说，那胖大腰圆的所谓和尚原来是一个银行职员，因伪造证件，与人合谋套取银行财产，辗转躲进人烟稀少的香山上，以和尚身份逃避追捕，是个假和尚。 K@i*N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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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后来又跟着香山上的其他和尚尼姑们去了一趟五台山。她在五台山请了一尊管婚姻的菩萨，花掉了五百块钱。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许碧红算是狠了狠心，她给自己买衣服也从未花过这么大的价钱，超过三十块钱的衣服她都不会买的，要不是为了看电视看新闻，她连有线电视收视费也不舍得交的。她曾给邻居的老妈妈商量在老妈妈家看电视，一次给老妈妈交一块钱，被老妈妈拒绝了，因为老妈妈的丈夫患前列腺要在屋子里尿尿，许碧红在跟前很不方便。 aE %V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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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如此节俭，花那么大的钱请的菩萨也并没有给许碧红帮上忙。开始许碧红如获至宝，每天早晨和傍晚必向菩萨烧香磕头，但二年过去了，菩萨一点好消息也没有带给她，她又一次感到上当了。都说这尊菩萨灵得很，怎么就对她不灵呢？许碧红一生气，再也不想看见这菩萨，就用一块烂布把菩萨盖了起来。她说我不想看见她，她也别看见我。 "5Ydm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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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她那去的时候，那尊一尺多高的菩萨果然被她盖了起来，那块花布上面已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W?Xxg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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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山，许碧红还抽过签，但签也很不好。签为下签，签曰：意志薄弱不伸长，易招失败遇灾殃，家庭缘薄孤独命，安居守分保平安。许碧红不相信又反复抽，可连续三次签都不好。她去烧香，别人一点就着，可她却点不着。有一回好容易点着了，一阵风吹来，许碧红的香居然全被风吹倒了。 \fhT#/0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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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让我在网上给她测过姓名，结果为：掘井无泉，发展薄弱，虽生不足，难酬志向。旁边写一大红的“凶”字，又解释为：意志脆弱，家庭寂寞，企图不顾薄弱之力做无能力的事，多失败。 ep?0@5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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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她测，在不同的网站上输入她的姓名和生辰，结果都是“凶”，特别是婚姻家庭一项，几乎全为“女寡命，孤独运”等，连我也很震惊。她让我也测一测，想给她做个比较，结果我测得还算不错，姓名99分，可我的命也不算太好呀，我于是也跟她一样，对不可知的而又神秘莫测的命运充满了恐惧和担忧。 n~ql]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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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在西安为工伤事件上访其间，还到城西的城隍庙里去抽过签，算过命，结果一个道士告诉她，说她前世为绝世美女，因为风流成性，故而今生以孤独寡欢为偿。 gfYB|Vy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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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解释许碧红很是信服。是啊，怪谁呢，自己成为一个老姑娘，不怪天，不怪地，更不怪父母，怪就怪自己的命，谁让自己前生那么风流呢？ /'1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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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一段时间里，许碧红安心在香山上给和尚们洗衣做饭，心如死灰。 /Ow?n W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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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的母亲却又打电话叫她回去，说自己有病了。许碧红不想回去，说，我谁也顾不了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她想，自己把一生都献给了家人，为父亲看病，为弟弟要回买工作的钱，欺骗同学说自己是秦州矿务局劳资科的人给弟弟招上了工，最后同学知道真相后，在街上看到她朝她吐唾沫，又给弟弟和母亲办了低保，可家人并没有对她有多好。相反，随着她神经病的名声越传越多，家人都开始疏远她，连亲弟弟也不欢迎她到家里来。 gctaar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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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她和我一起上街，她的农村娶回来的弟媳妇在体育桥市场上帮人卖衣服，看到她走过来，马上背对着我朝她瞪眼睛，示意她走开。 bxN;"{>X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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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也很恼恨她的母亲。母亲总是逼着她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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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托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光棍汉，是桃园矿的下岗工人，家在小河沟，自己在沟里盖的私房，还出租了一间，没有孩子，母亲认为不错。 x.yL'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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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母亲带她去见面，那人对她说，吃了没有，去体育桥吃个饭吧？母亲马上说行行行，可许碧红站在树底下，动都不动。母亲叫她过来，她一扭身走了。回家后，母亲问她为啥不愿意，她说，啥条件也没有，找他干啥？又是矿上的。母亲一听，当即端来一盆水，从头到脚浇了许碧红一身，又把许碧红按在床上打。 SS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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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说家里条件那么差，啥事母亲都来找她，她要是再找不到一个有本事的人，又怎能帮上家里？她为家里耽误了，可现在母亲却啥人都让她嫁。 eTc`FX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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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实际上，母亲逼她嫁的那个人，也并没有看上许碧红。那人后来对别人说，许碧红，她摆在那，我都不日她，别看她拿两份工资，我还嫌她恶心哩。 k~R[5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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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终于等来了许碧红。 /4?`F}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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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她的屋子和旁边老妈妈的房子一样的脏和乱，旧家具堆得到处都是，房子也没有铺地板，也是毛墙毛地的就住着，靠门口的床上居然还铺着六十年代物资紧缺时代矿工们才会铺的风筒布。现在找都找不见那些东西了，许碧红居然还用着，她节俭得近乎吝啬了。 =#tQI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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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母亲跟着她过，坐在床沿上正在拆一件旧衣服，打算改造成一件小褥子。她母亲对我说，你跟她那么好，给她介绍个对象呗。我说正介绍着呢。 b8>9m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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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清楚许碧红为何就那么一心一意地要找对象，而且坚决不找矿上的人。我看出来，她其实是想做一个贤妻良母的，但前提是这个男人一定要有本事，能办事。 h7$!w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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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后来给自己又办了残疾证，上写，脑外伤后遗症，括号，精神病。她说，这精神病就是她的保护伞，有了这，给家人办事方便多了，领导见她都不敢惹她，也不敢不重视她的问题。 ~Z2eQ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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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知道，这名称保护了她，也毁掉了她。 :#}`u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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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是一个人住的，可她的右邻居，靠楼头的那一户人家，男的分流到别的矿去了，女的是当地农民出身，用许碧红的话说是个“农民油子”。农民油子就很看不起许碧红，她把烟筒不从旁边的窗户上伸出去，偏从门前小窗口伸出来，贴着许碧红的窗户，滚滚浓烟呛得许碧红根本无法开窗户，她还在许碧红的窗户根下筛炉灰，把垃圾和尿桶都放在许碧红的窗户下。许碧红说了几次，她便说，在我门前，为啥不能放。许碧红的房子和顶头的房子成拐角，农民油子倒的垃圾等污物，离她自己的门口远，倒是正好在许碧红的门前和窗户下，有时堆得许碧红开不了窗户，连开门都不很方便。 <<6w9wN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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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许碧红回家开门把门口的尿桶踢了一脚，农民油子听到了，立刻冲出来，骂许碧红。她充分发挥了她的家乡秦州某个有名的刁蛮镇人的特长，把许碧红骂得是狗血喷头，句句都戳在许碧红的心口上。 1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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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许碧红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狗都不会去日她，连院子里那个带军帽的神经病也不会要她，马路边要饭的都不想日她，嫌她脏。许碧红回骂她，说，我嫁不出去，你嫁出去了，明天就当寡妇。这话一出不当紧，屋子里农民油子的男人正好听见，冲出来照着许碧红的当胸就是一拳，许碧红被打得坐在地上，那男人上去又踢了她一脚。说，我看你是活腻烦了。 F 29AjW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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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左邻的老大妈拉起了许碧红，又劝止了怒气未消的农民油子的男人。农民油子看到许碧红狼狈地坐在地上，得意地笑着。那个表情，许碧红说她一辈子也不会忘掉。 _zh 5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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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拉起来后，就去找了社区，可社区并没有人向着她。她请社区的人来调解，社区人说你先走你先走，一会就去，许碧红走了，却并不见社区的人来。她又找了派出所，派出所的人训斥她说，你个老姑娘，给人家媳妇家吵什么架，你能吵过人家？ ]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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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恨透了农民油子，她说：“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她发誓要报复那个女人。她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她专揭我的短。 QZ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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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没有工作，靠男人下井的钱养活，平常没事就去打麻将，一打就是一大天，许碧红想趁她晚上回来在她的门口泼上水，然后结上冰后让那女人滑倒，但水盆子端在手里她又犹豫了。 uw= 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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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照着那女人的样子在家里缝了个小布人，在小布人的心口上猛扎，这是她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叫做“蛊”，是一种最古老的诅咒方式。她一边扎，一边嘴里念着从香山学回来的咒语，她唔哩唔喇地念了半个月，还在晚上夜阑人静之时，在那女人必经的路口烧给死人用的黄裱纸。她唔哩唔喇的声音让女人听到了，夜晚点起的像鬼火一样飞升飘散的纸屑也让女人看到了。女人终于害怕了，悄悄地挪走了烟筒，也挪走了垃圾堆和尿桶。 k_>{"R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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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油子见了许碧红就赶紧低下头，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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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发现了鬼神的力量，社区和派出所的人都帮不了她，而神却具备强大又无形的威慑作用。她于是更加地装神弄鬼，时不时就从香山带回来一些神物供奉在桌子上，还把给千手观音的供品用纸包回来分给邻居，让大家吃，说吃了给神的供品会有神来保护，什么也不怕。大家都说好好好，她刚一转身，大家就把那些干硬的点心和水果扔掉了。 >e;S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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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香山上的印顺大和尚遭遇车祸身亡，香山上为他举行了盛大的“秦州大香山印顺大和尚圆寂遗体告别仪式暨追思法会”。当时，省市区有关领导、各界人士、诸山长老、各寺院、同修好友以及四众弟子近千人参加了法会，场面十分隆重。 bFezT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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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最后，印顺大和尚的遗体当众火化，火光中，信众争抢法师的灵骨，许碧红也上前抢了一根骨头，她把这黑乎乎的骨头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送给她母亲，说可以保佑母亲长寿。母亲气得什么似的，她刚一转身，母亲就把灵骨从窗户上扔了出去。 6# ";W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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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一见到许碧红，她就在说她那些破事，我听的头都要爆炸了。当我终于打断她从她的破屋里冲下来时，我听见她在楼道上问我，你明天到底去不去香山了？ ]Rh( =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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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了一句，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W_\L_)^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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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碧红大概真的有点神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