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儿开
史长军
世上有许多种花，每种花的美和香味各有不同。比如山花烂漫，辽阔而壮美；比如杏花、桃花、梨花，融美和娇柔于一体，总让人伤时感事，不胜唏嘘。
“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红楼梦》中如此描写黛玉，想起她葬花时的凄楚和哀婉，黛玉的美和柔弱，就像杏花、桃花和梨花一样呈现在眼前了。
初见小黄，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与黛玉相比，小黄或许没有花容月貌，但她的柔弱和瘦小显而易见。同事每说起小黄，除柔弱之外，还说她是才女，如此，我心里就多了一份敬意。
“或许，一首音乐氤氲的是一片心情，或许，一次不经意的欢笑，会灿烂一生的守候；或许，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会萦回一世的心痛。风起，音来；缘生，相守。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份感情，可以是自此天涯不相问的骄傲，更可以是低到尘埃里还要开出花来的卑微。”
“清晨，是一个梦想，一个希望，不管昨天你怎样低落，总会看见太阳升起，不管昨天你怎样困苦，总会拥有今天的希望。”
……
自从加了她的微信，我常常在她的朋友圈里读到一些富有意境或人生哲理的话，虽不能确定这些话都是出自她手，但却可以肯定，常读这些话，对一个人的修养大有益处，也可以从这些话中读出，她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女子智慧而坚韧的心。
我刚当班长时，因工作上的一件事存在分歧，为思谋良策，我几乎一夜未睡，思前想后，就在微信上写了一段话，把无奈、委屈和感伤一一表达出来。次日，同事中支持声渐起，虽与小黄不在一个班，她还是在留言中写道：“只要认真计划一件事，并且一边坚持一边调整，往往会完成得十分出色。懈怠的情绪谁都会有，不要担心自己比别人走的慢，也不要因暂时的挫折心灰意冷，只要不断调整心态，不停下脚步，最终能抵达终点。”
只此一段话，给了我坚持下去的信心，她的理解和劝慰，让我倍感温暖。
听说小黄累到呕吐，是她刚到铲车班不久的事，也印证了我最初的疑惑：瘦小的她，能否胜任如此繁重的劳动？
那时正值夏季，是煤炭销售淡季。
炎炎烈日，让煤场周围树上的知了，难耐炙热，它们一声一声竭斯底里地鸣叫着，仿佛要把炙热的空气撕开一条裂缝，使一丝凉爽的风徐徐吹来，可是不久，它们就发现，这样的努力徒劳无用。
落煤的皮带走廊下满满的都是各种煤炭，这些煤炭经数日阳光曝晒，里面的水分早已化作了水蒸汽，融合在炙热的空气里。拉煤的车辆实在太少，为不影响矿井生产，就要铲车司机和翻斗车配合，把皮带走廊下的煤炭转运到较为宽阔的场地，我们俗称“盘煤”。
那天，小黄上中班。从到班上开始，她就和老孔开着铲车去盘煤了。老孔是一个矮矮胖胖、先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女子，工作起来更是有一股虎劲。两个人比较起来，小黄的柔弱就显而易见了。
白天盘煤，热是热，阳光却充足，视线也好，装起车来又快还不觉得累，小黄和老孔一直工作到吃班中餐的时间，才得以下车休息。
天渐渐黑下来了，炙热稍有减退，小黄和老孔又开始盘起煤来。夜晚，宽阔的煤场一片黑暗，只有铲车和翻斗车的灯光相互交错。一旦装起车来，翻斗车飘忽、移动的灯光，围绕着铲车司机来回运转，暗夜和灯光，使视线极其不好，为了装车安全，就需频繁转动脖颈，前后左右观察，正是这样，就极易产生眩晕感。
我们下班的路上，要经过矿专用的火车道。那天下班后，小黄和班中同事就是走到这里，忽然觉得胃中翻江倒海，抑制不住地呕吐起来。呕吐过后，她就坐在火车道上，把头埋在双臂间哭泣起来。火车道旁昏暗的灯光映照着缩成一团的小黄，她的柔弱和疲惫，在那一刻，是那么鲜明和无助。
相较于其他的活，盘煤几乎是最轻松的，但在酷热的天气和飘忽、移动的灯光中，工作一个班，也实属不易了。
自此，小黄的柔弱更像那些春风春雨中娇柔的花，给我的印象更深了，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怜惜之情。后来，因班组成员变动，我到了小黄所在的班组，在一起工作的两年时间里，我常常会说起她的柔弱和瘦小。
听老孔说起小黄近期工作中的表现，是一次班中安排其他活计，我恰巧在休息室里碰到她。近些年，随外调和支援外部建设，需地面工作人员充实空缺的井下员工，两个铲车班也陆续调走了几个人。这样一来，铲车班除去正常休班、夜班和年休假，正常上班的人员，在工作时就显得紧张起来。
那天是早班，正常出勤三个人，一个人发运煤泥，一个人干杂活，就只剩小黄一个人开着大铲斗的铲车发运混煤。听老孔这样说，我就隐隐担心起来，不会又把小黄累到呕吐和哭泣吧？结果却不是，而是她一个人、一个班装了八十多辆车！按一辆车三十吨计，就是两千多吨煤炭，这在以往个人发运煤炭量的记录中，是没有的。
有点惊着我了，换换老孔，我也许会不以为然，正是柔弱和瘦小的小黄，改变了我对她杏花、桃花和梨花般娇柔的印象，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傲霜的菊，或傲雪的梅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