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绝命书》：钱的异化世界

　今天，谁也不能否认，金钱，是一座压倒一切的五指山，是负载着它的人唯一的顶重要的东西。但是，日常生活中，体面的人很少直白地谈论这件顶重要的东西，直白地谈论钱本身——— 它是房间里的那头大象。英国作家马丁·艾米斯这部《金钱——— 绝命书》(以下简称《金钱》)，题名就很直白，似乎再也不想遮掩，把钱这东西全摊在台面上来说了。 XK1fHfC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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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主人公约翰·塞尔夫，是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沉迷于色情、酒精以及——— 钱的广告导演。就小说的描绘来说，我们很难看出他是一个有什么才能的人，但我们被告知他是一个有钱的家伙。不仅如此，他呼吸什么样的空气，他周遭的一切，都与钱脱不了干系，都是钱最后说了算。关于钱，塞尔夫有许多观察、心得、教训。比如，他说，在纽约，到处都是大喊大叫着“我要我的钱，我现在就要”的男人女人！他还告诉我们，他的父亲曾开了张单子，将他从小到大用的钱事无巨细地列出来，希望如今发了达的儿子偿还。而他的女朋友，没错，就是为了钱才跟他上床。对此，他并不介意，反而觉得顺理成章。塞尔夫有钱，追求各种极致的感官刺激，马丁·艾米斯不厌其烦，作了反复、冗长的描写。 0;vtdM[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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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再怎么五光十色、光怪陆离，说穿了都只是金钱世界的表象、景观。如果小说只模拟这些，那么不读也罢。我们的现实生活中，金钱系统为维持运作、发展壮大，时时刻刻散播这些表象、景观。《金钱》原著出版于1984年，那魅惑的表象、景观，如今不知进化到何种程度了，马丁·艾米斯难以也不可能一一述尽。半人半畜形象的约翰·塞尔夫如果只想死在钱眼里，我们也不必多加理会，可他偏偏没有被猪油完全蒙了心，他也意识到，自己完全围绕着钱打转，完全被钱牵引着走的生活，真的不怎么样，他渴望冲破这个世界，“进入思想和魔力世界”(第153页)。为此，他做了一些微薄到近乎无的“努力”。有一天，塞尔夫醍醐灌顶般发现，自己需要压力。“我需要亲人丧亡、敲诈勒索、地震、麻风病、受伤、贫穷……”(第233页)如何得到压力？塞尔夫的行动是极讽刺的：他一口气买了四套西装、八件衬衫、六根领带，租了一辆六门的、车内有鸡尾酒酒吧、电视和电话的豪车，开着它只绕了个弯，就停在一个每天收费一百五十多美元的停车场内，接着他去吃了份一百美元的中饭，做了两百美元的按摩加陪伴沐浴，在一家脱衣舞酒吧里为四个醉鬼和三个脱衣舞娘买了九瓶香槟……塞尔夫因此得到了压力，这份压力也转变成动力，促使他去赚更多的钱。 6yN" l Q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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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尔夫的做法着实荒诞，似乎不太可能发生，但金钱世界，或曰资本世界，繁殖再生长，正是靠无止尽的消费来维持的，二者的强度是成正比的，中间不能出半点岔子，不然，泡沫就炸开了。在这个过程中，人只是物的搬运工，怎么也走不出怪圈——— 人人都成了推钱上山的西绪福斯。冲破金钱世界，只是塞尔夫或其他许多人转瞬即逝的想法，他们真正的持之以恒的处世之道，就是不断地堆积再堆积金钱及其衍生品，不知餍足。现代西绪福斯面临的状况是，即使山上已经堆满了钱，也还是相当于无的，得去重新再来过的。塞尔夫们，像参加了一场永无止境的、不吃到肚子爆裂就不停止的吃汉堡大赛。他们的生命力、创造力，也只能体现在这个过程中。小说的最后部分，塞尔夫遭充满野性的女友塞琳娜·斯特里特抛弃，投入中产阶级妇女玛蒂娜·吐温的怀抱，跟随后者过起了一种“修身养性”的生活：看画展、听音乐会、读严肃书籍……然而，塞尔夫却变成阳痿者，无法与玛蒂娜做爱，活力全失。另一方面，旧世界里的垃圾食品、烈酒、色情电影不断向他挥手召唤，答应使他雄风重振。最后，塞尔夫的确想回去，然而却回不去了——— 他的钱都被骗光了。 Am#m>^!q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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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身养性”期间，塞尔夫的看、听、读，只能视之为一种被许可的纵容，跟他买名牌服饰、名车、名表是一个用途，却还不如后者能给予他“活力”。没有这一星半点的“修身养性”的洗礼，让塞尔夫知道真正的“活力”只有钱才能给予，最终的爆裂或许还不会到来，来得或许也不会这么彻底。这是金钱世界，或曰资本世界所容许的、所鼓励的一种看似偏离轨道的“修养”，为的是重装上阵后，更彻底、更完全地浸润其中。 L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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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约翰·塞尔夫只是一个失败者。马丁·艾米斯笔下的富豪塞尔夫，与我们知道的现实中的富豪，有很多相异处。在塞尔夫身上，极度缺乏成功必要的清教性。他身上最突出的，是那一股子不知满足、只要沉下去再沉下去的冲劲。塞尔夫，更像是现实生活中身处中下阶层中，饱富“饥饿感”，拼了老命想往上游的人。他们对金钱有着无限的意淫，然而对游戏规则却不甚了了，美梦随时都破碎。塞尔夫的钱最后被骗光，才是他真正的命运。作为富豪，塞尔夫是没有代表性的。但是，在下面的社会，他有不少知己、朋友，他们有着相同的命运。这是我们读《金钱》要认清的一个事实。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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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丁·艾米斯在《金钱》里的笔调，是夸张的，扭曲的，常常有脱离现实的段落。约翰·塞尔夫是一个絮絮叨叨的家伙，他的话语，是单调的。这样，便导致了《金钱》阅读的挑战性。可是，等一下，不是刚说了是夸张的，扭曲的，光怪陆离的，怎么会单调？不错，《金钱》所展现的是一个单调的扭曲世界。在481页的内容中，塞尔夫喋喋不休的就是他怎么花钱，怎么喝酒，怎么上妓院，怎么通过爆裂获得快感。说了一遍，再说一遍。花样或许有翻新，但本质都一样。塞尔夫的吃喝嫖赌，俱是机械运动。或许，我们可为约翰·塞尔夫一辩的是，金钱的异化的世界，本来就只能是这样了。或许你会说，你就爱这单调，你就想在钱眼里一辈子出不来，塞尔夫，正是你的偶像。那么，祝你好运！(卢德坤 媒体人，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