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8!l7{2%q 上个世纪70年代,在当时我们插队的那个充满阶级斗争火药味的大队里,若说张珊,没人知道,但问起“酒仙”张王册,老少爷们总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好像此时社员们也只谈传奇不问政治了。
J<_ 1z':W) q)Je.6$#X 张珊,是个十分文静的小伙子,他的父母都是省城知名的中学教师,“文革”中被“造反派”从省城赶到乡下“接受劳动改造”。生产队对他们一家视为“死不改悔”的“臭老九”,将他们赶到离队十里开外一个坟冢去“看青”——那里有生产队的一大片高粱地。
6{^*JC5nj Y\u_+CG* 高粱,是造酒的绝好粮食之一,因此,这一带的高粱酒小有名气。据说张珊上初中时,他就特别喜欢和父亲一起喝酒谈诗。下乡后,才华横溢的父母都成了人民的“敌人”,他自然也成了“狗崽子”。可是张珊怎么又变成了“张王册”呢?这里面还有一个“段子”。一次,生产队长点名时“卡壳”了,自诩“高中”文化的他便自作主张的把张珊喊成“张王册!”,当时人们都晕了。看半天无人答应,他气呼呼地跑到正在发愣的张珊跟前,吼道:“叫你呢!”虽张珊的父亲再三订正,可是那个“瞎胡蒙”队长居然瞪着血红的母猪眼嚎:“我就喊他张王册,怎么样!”乡下人改名就这么简单。别看张珊风雅非凡,但他非常有酒量,一顿半斤八两不成问题。那时我们年龄相仿,不仅同是“天涯沦落人”,而且有共同语言,我经常跑到他家去闲聊,看书,谈古论今,切磋诗歌艺术。他的父母很高兴,常常备下瓜果酒菜约我们几个小酌,常常不醉不归。
f%1wMOzx s?<!&Y 第一年的中秋节,为了表示对知青的所谓“关怀”,大队书记头脑发热,把几个生产队的知青,包括“九种人”的子女都“请”到了大队的院子里,说是让我们和贫下中农共同过一个“革命化”的中秋,大碗酒大块肉煞是喜人。那天的月亮特别的皎洁,当月上中天,差不多能看到“吴刚捧出桂花酒”的时候,我们已酒至半酣。望着明月,吹着清风,知青们在尽情交流,好不惬意!突然,被贫下中农推崇为造反队“笔杆子”出身的大队侯书记“诗性”大发,说为了助兴,提议赋诗饮酒,他的提议得到了队干部们的支持。接着,这位满肚子酒精的“狗头军师”便抢头功似的摇头晃脑地吟颂起来:“东风万里红旗飘,贫下中农斗志高,革命生产两不误,阶级敌人气坏了。”话未落音,那些生产队的什么会计、保管员、小队长之类的马屁精们一片欢呼。
U$$3'n s=\7)n=,M 书记念完后,眯着眼,甚是得意。大队长会意,跟着起哄:“知青来一个!”妈的,来就来。素有“革命军中马前卒”之称的小李不仅爱打冲锋,文采也不错,他手捧大碗酒站起,清清嗓子念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今日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诗念完了,酒也喝光了,人们也惊呆了。包括书记在内的干部们不知小李咕哝的啥玩意,只有知青们高举酒碗大声叫道:盖了!盖了帽了!!大队长冷笑道:“嘿,什么盖了!别太拽文,资产阶级的玩意,我们听不懂!啥子美酒,玉碗,狗屁!我们贫下中农只有一双革命的手和一颗革命的红心。”完了,他自告奋勇,也学着小李举起酒碗,吼着沙哑的公鸭嗓开始胡扯:“革命春风吹满天,贫下中农占舞台,地富反坏......狗崽子,革命人民永向党。”呸!妈个巴子,什么玩意!趁乱,有几个不胜酒力的知青都揣着酒菜和馍馍跑回家睡觉去了。而那些善于溜须拍马的队干部们又是一片驴嚎马叫!大队长得意地瞥了我们知青这一桌,心中象狠出了一口恶气似的冷笑。这时,最受不住的要数张珊,因为他家就是被污蔑为“地富反坏狗崽子”那一拨的。他不请自出,向大队长拱拱手道:“好诗!好诗!在下不才,吟诗一首,为大伙助兴!”还未等大队长同意,张珊已经摇头晃脑吟道:“农民觉悟实在是高,革命生产两肩——不,不,是一肩挑,大队书记会作诗,大队长呢—”他拖起了长音,斜着眼看见书记正满脸花朵瞅着自己,那个大队长正支起耳朵等着对他的评价,谁知张珊却坐下招呼知青们喝酒了。这时,乡下人、尤其是那个大队长早沉不住气了,恶狠狠地走到张珊跟前追问:我怎么了!张珊对他耳语:“比他——”他手往书记那边一指“强!”大队长开心死了,连声叫道:“好诗好诗!再来一首!”不明就里的书记也跟着起哄。接着,他又端起一碗老酒,走到那个给他“改名”的队长面前,说:我要用一首赞美诗歌颂队长对知青的关怀。那个小丑受宠若惊,忙说:“哪里哪里!”张珊道“生产队长最辛苦,所谓高中成大儒,珊字非得分开念,天下无双不含糊!”听到把自己称为“大儒”又“不含糊”,队长高兴地自己连干了两碗酒。看到这三个被涮了的小丑,张珊心里美滋滋的,他重新站起,端起大碗,悠哉悠哉:“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他这一“酒中仙”不打紧,可惹了乱子。
o*)@oU F`D9Zfd 那些整天吃喝惯了的大队头头脑脑们人人自称“酒仙”。没想到这个受管制的资产阶级狗崽子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刚才还有点笑脸的书记突然满脸溅朱,说:“好一个资产阶级的‘酒中仙’,我今天不上纲不上线,咱俩今天比比酒量如何?”看到书记发火,张珊正中下怀,故意激怒书记:“我哪里是你的对手,快饶了我吧!”越是这样,书记越是不依不饶,看样子他今天非要争个“酒仙”的名头不可。我们都劝张珊别逞能,否则吃亏的是自己。谁料张珊虽满不在乎,却故意装做有点不胜酒力,歪歪扭扭地应战。接着众人作证,只见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对饮起来。喝到第三碗时,书记已经有点天大地大,语无伦次地仍不服输。而张珊却越喝越勇,他端着大碗,向书记致意:“劝君再干一碗酒,西出阳关寻故人。”我松了一口气。再往下,书记“呼通”一声不见了影。顿时,人们乱成一团,各自架着满嘴酒气,醉得不醒人事的干部们离席。
vz,LF=s2 $9m5bQcV “酒仙”张珊与大队书记“斗酒”的美谈被乡下人越传越神。据说书记自打斗酒以后变得像个呆子,整天找人比“高下”:再干一碗!谁怕谁!不过,张珊日后的麻烦事也接踵而来,这是后话。 1975年,我们回城后,听说大队书记不知又和谁“斗酒”身亡。已经落实了政策,正准备举家回省城去的张珊临走前专门托一个关系不错的老乡给他送了花圈,挽联上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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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 \n 抓革命抓坏人灌满一肚子革命老酒终未成酒仙—可怜
.9I_NG 与天斗与人斗胸无点墨假充圣人穷拽文专整人—可悲
T Xl\hL\+ 横批是:死有余辜
Wbs^(iUU} 后来回城后,因我工作太忙,也曾与张珊通过一两次信,此后再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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