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 工
·周长好
三个月前,他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果出来后,妻轻描淡写地说是慢性胃炎,住院养段时间就恢复了,别大惊小怪的!
他爽朗地说,就你吵吵着非要来检查,我可没当回事哈,咱煤矿工人啥时候婆婆妈妈过!走,回家收拾东西再办住院手续。下楼后,他说手机忘在就诊室,自己去取。他刚上楼,妻眼前一黑瘫在了楼梯上……
回到家,他推说自己这个采煤班长可是矿上的顶梁柱,一时半会离不开!停个三五天再去也不迟!再说了,这来回一折腾,嘿!还别说,就是“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的感觉!一边说一边乐呵呵地拍了拍胸脯。
妻给他扣着上衣的纽扣轻声说:“你先到矿上请个假,最多过两天就去,不许反悔!早治早好。啊!?”
“行。对了,我这点病别告诉咱爹咱妈,免得二老担心也无益,除了给咱添麻烦。啊,记住了?”
他前脚踏出院门,妻的泪水就把持不住地在刚刚还微笑的脸上恣意奔流起来。胃癌晚期!诊断结果一下把她打懵了!天旋地转!她吐了又吐,直到吐出绿胆汁来!现实如晴天霹雳一下击昏了她!她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不愿相信!公婆双双瘫痪在床,两个孩子都在外地上大学。医生交代:“不要告之实情,以免精神崩溃!”现实如千斤巨石压在胸口,她哭天不应、叫地不灵!
面对丈夫,她每天微笑着洗衣、做饭、伺候老人、做各种家务。他变得格外体贴,下了班就陪她干家务,说笑话逗她开心。要不就给爹娘擦洗身子、修剪指甲、唠嗑拉呱的,精神极好的样子!眼前的景象连妻子都有了“误诊”的怀疑?看到丈夫这样,她心里宽松了许多!
一个月后,他明显的黑瘦,精神依然极好,还是笑呵呵地和妻子逗乐子,就是不去医院!
两个月后,他变的更黑更瘦,体重足足减了二十斤!精神还是那个样。他提出了晚上要睡在西房里,好照顾待产的母猪,态度坚决、不容商量!第二天,妻看着凌乱床褥和那条被咬的几乎破碎的毛巾——她啥都明白了!妻子紧咬嘴唇压抑着情感,把泪水流进了心里!
三个月后,放寒假的孩子回到了他身边。他爱怜地看着孩子们,抚摸着他们的头发和单薄的身体,露出满足的微笑。此时的他已经病入膏肓!远嫁新疆的妹妹接到电话也赶了回来,他握着妹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能见你这一面,哥就知足了!他连翻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个寒冷的夜晚,他精神格外的好,含含糊糊说了好些话,握住妻子手不愿放开。
第二天一早,他的尸体已经僵硬!他是费尽最后一丝气力爬过去,用一根短绳栓在不足一米高的老式窗台的钢筋上吊死的!妻子偎在她的身旁泪如泉涌。这是在他生病以来,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放声大哭,憋屈的泪水象敞开的闸门尽情地宣泄!他脸上带着微笑,格外的安详!
她何尝不明白,他回医院取手机就是去问医生了!为了不让她担心,为了节省下对他的生命来说是微乎其微的巨额医药费,他坚决不接受治疗!疼的实在难以忍受,他搬到西房里去住!自杀,是因为亲人都在身旁,死而无憾;还有,就是不耽误孩子们上课、不再给路远的妹妹增添来去的麻烦......
生病期间,妻没有听到过他一声痛苦的呻吟!他坚强地独自隐忍着、苦撑着,把笑脸、把平静留给了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