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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VD[\h 故乡春天的记忆
tgVMgu 2017年08月24日09:37 来源：中国作家网 方侠海
.}c&" L;W 立秋过去，热辣辣的夏天谢幕，“月落乌啼霜满天”的秋天悄然登场。历经几个月汗流浃背的炎夏，迎来天高云淡的爽秋，人们欢喜雀跃仿佛劫后重生，根本不理会什么“万里悲秋常作客”，连春的美好记忆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Yklf?EZ>Q 可我却始终记挂着故乡的春天，无论读到颂春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还是吟哦伤春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总会勾起我对故乡春天的美好回忆和无穷思念。
i< b-$9 我的故乡在宁波镇海，村子四周群山环抱碧水缭绕。每当春天来临，路边田头艳黄的迎春花抢先开放，随后是漫山遍野的各色杜鹃花。小河旁的垂柳吐出嫩绿的枝条，在微风吹拂下曼妙飘舞。旋即，院子里桃花、杏花、梨花次第盛开，门前屋后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香。菜园子里绿意盎然，叽叽喳喳欢叫的小鸟飞落在繁花满枝的树上，它们在为明媚的春光欢呼喝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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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晴朗的日子，我会拉着隔壁玩伴阿良，往田间山头跑。他妹阿珍总是缠着要跟去，我们嫌她累赘，想方设法把她甩掉。阿珍哭爹喊娘去搬救兵，她妈便会携着她一路赶来，一叠声叱骂阿良，随后堆满笑容向我求情：
(k^o[H F “达林啊，你们就带她一块玩吧，她很乖，不会碍你们事的。”
_yRD*2 !; 真扫兴！达林是我小名，那时我是小学一年级的小毛孩。
gWu<5Y=C 我们在小河边抓蝌蚪，运气好时还会逮到小鱼小虾，把它们养在玻璃瓶里。折下嫩绿的柳条弯成圈，套在头上当头盔，拗断树枝夹在胯下当馬骑，声嘶力竭地叫着“杀啊、杀啊……”在田埂上策马奔跑。有时去山上拣荠菜挖野笋，回家可以向母亲邀功，晚饭还可吃到美味的荠菜豆腐羹、油焖笋。在梅雨时节，还常跟哥哥姐姐去山溪逮鱼，鱼儿们总是逆着湍急的溪水往上窜，在齐膝深的清澈溪水中它们无处隐身，很容易被我们用竹编的围筒罩住，成为我们的战利品，自然，这几天家里伙食离不开清蒸鱼、红烧鱼、雪菜鱼汤了。拖着阿珍虽有点碍事，不过也有好处。这小丫头眼尖，哪儿有荠菜、哪儿有野笋，总是她第一个发现，而且踢毽子、跳绳也是她最在行，身手灵巧姿势优美，我和阿良要笨拙难看多了，于是我渐渐不讨厌带她一起玩了。
DP8 %/CV!* 日子在故乡春的温馨中悄悄逝去，我们也在无忧无虑的嬉戏中渐渐长大。1949年春，那天我独自一人在山坡上玩。突然，一架飞机轰鸣着在我头顶盘旋俯冲，声音震耳欲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我害怕得双腿发软，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我赶忙跑进一片荆棘丛中趴下，身上索索发抖，两眼紧盯头顶上那架要命的飞机。它飞得很低很低，以至于可以清晰看见机身上画着的青天白日图案。突然，飞机屁股晃动一下，像母鸡下蛋似的掉下三枚炸弹。我用双手抱着头，心里不断地想：“完了、完了，这下我会被炸死了！”大概是牛顿相对运动原理救了我，眼看着头顶落下的炸弹，却在很远的地方炸响，“阿弥陀佛！”逃过一劫的我，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念起佛来。
lS96Z3k"SB 第二年燕子归来时，漫山遍野的杜鹃和迎风摇曳的绿柳，把春天的故乡装扮成风姿卓越的新娘，我却要告别故乡，辞别朝夕相处的小伙伴阿良和阿珍，返回我的出生地上海。一方面是对繁华大上海的向往，另一方面是对故乡春天的眷恋和对阿良、阿珍的不舍，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述说的惆怅。日后读了唐后主李煜的词“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方知那种感觉就是所谓的离别愁情。
Due@ ' 离开故乡宁波后，在上海念小学、中学，到北京读大学、工作，后来又到江苏常州工作，近三十年没去过宁波，家乡的景色已经淡忘，阿良、阿珍的面容也渐渐模糊，最终彻底遗忘。父母相继过世，都葬在镇海老家村边的林峰山上，因为我在外地，父母的安葬都是两个在上海的姐姐操办。那时文革如火如荼，也没敢惹事去乡下扫墓。后来有一年清明节才约上二姐，到宁波乡下去给双亲上坟。
}1#prQ0F 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但清明节也正是家乡春意盎然的时候。我们一行提前一天住到宁波表姐家，第二天乘车到林峰山下，在表姐引领下来到父母墓前。由于时间久远，坟前墓碑的字迹已经斑驳难辨。未等摆好祭品，二姐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我忍住悲痛安置好一切燃上香烛，在地上铺块塑料布，和二姐一起给父母亡灵叩头行礼。待一炷香烧尽，收拾好物品下山和表姐汇合。途中，我和二姐商议决定要给父母重建墓碑，于是把把想法告诉了表姐。
YZ k.{#^ c “这好办”，表姐信心满满地说“我去找阿良，他时常帮人家修墓，他家还是你们方家大屋的邻居呢！”
XkhGU?={ 阿良这两个字一跳进我耳朵，记忆被刹那间唤醒：
=G9I7Y@ “阿良？是不是我小时候的那个玩伴？”
rk-GQ #SKU “是啊，你还记得他？”
fpa ~~E- 表姐小时候也住在我们同一村，长大后嫁到宁波市里，她每年都要来村里走走亲戚，对老家乡亲情况了如指掌。很快她把阿良领来，大概已经通报过我们的情况，阿良径直走到我跟前，说：
:OFs" bC “达林？糯金是（你真是）达林啊？佛认见（不认得）了。”他操着浓重的宁波乡音说。
PWBcK_4i% 我死劲盯着他瞧，尽力希望从这张脸上寻觅儿时玩伴的影子，但我失望了。搜索枯肠，压根儿找不到跟这张焦黄的脸的有丝毫关联的印象。他戴一顶草帽，穿一件腌臜的灰色上衣，一条退了色的军绿色长裤卷着裤腿，脚上套一双破旧的塑料凉鞋，高高的、佝偻的身躯。我们面对面站着，沉默许久不知说啥好。
KDS } "/ “你……你好阿良，几十年不见，我……我一点都认不出你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平时伶牙利嘴的我，说话变得有点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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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额糯一甲蛮好（我一直很好）。”他憨厚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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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我们一起上山，来到我父母墓前。我说了要请他重做父母墓碑的事，随手把钱塞给他，重做墓碑要多少钱，是表姐帮我问了告诉我的。他慌忙把我的手推开：
3OB=D{$ V “宿细嘎要紧（干吗那么急），碑筑好再把我（碑做好再给我）好了。”
x:6c @2 “你要买石材的，再说下次什么时候我能来还说不准哪。”我把钱硬塞到他裤兜里。
5~[m] 下山后，他请我们去他家坐坐，他家还在我家老房子旁边，很近的。
Fy$f`w_H@ 一进门，看见院落里有个怀抱孩子的中年妇人，阿良指指她说，这就是他妹妹阿珍。听到阿珍这两个字，我心头一震，记忆中那个长着一双亮晶晶大眼、红扑扑脸蛋，梳两条拨浪鼓小辫，动不动就哭的小女孩，就是眼前这位梳短发、瘦长脸、开始有了些许皱纹的黄脸大婶？再丰富的想象也无法把这两张脸扯在一起。
2 oo/KndU 我摇摇头。阿良转身跟阿珍说，这就是小晨光一道白相的达林，方家大屋里的。
`tPVNO,l “达林？”这回轮到阿珍吃惊了，黯淡无光的眼睛流露出疑惑，紧蹙的眉头似乎在极力思索，好一阵之后她摇摇头：。
6Qk[TL)t “佛认见，金佛认见（真不认得）了”
[Qqomm.[\w 经过好长一段时间尴尬的沉默，我们终于聊起了家常。阿良告诉我，阿珍嫁到隔壁林家村，今天正巧来他家玩，并告诉我他老婆也是林家村人。我提到小晨光一起捉蝌蚪、挖野笋、踢毽子跳的往事，他们摇摇头说不记得了。他们提到小时候一些玩耍的事，我也摇摇头说不记得了，于是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我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纸包递给阿良，听说是一条当时有名的三五牌香烟，阿良的眼睛放出兴奋的光亮，他迟疑一会终于收下。我拿出两包饼干递给阿珍，她大大方方接过饼干，拍拍抱着的孩子，叫他说谢谢阿伯。
6E-A fY'< 我们起身告辞，阿良定要留我们吃了饭走，我说来不及了，今天还要乘火车赶回上海，以后有机会的。汽车开动了，我朝阿良、阿珍兄妹挥手告别，心头泛起阵阵酸楚和莫名的惆怅。
R uGG3"| 回到上海两年后的又一个春天，突然从表姐那儿传来消息：阿良因肝癌于不久前去世，这消息如晴天霹雳让我目瞪口呆。我儿时最要好的玩伴，就这样在四十岁青壮年时就抛下妻儿撒手人寰，生命是多么脆弱啊！
fg oLN\ 行文至此，忽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明年春天再回一趟宁波老家，除了给父母扫墓，还想去阿良坟上祭拜，再去探望阿珍，偿还一份童年的情谊。也想再去看一眼故乡的春天，它应该依然那样美丽，依然那样让我魂牵梦绕，依然会勾起我对往事的无穷思念。忽而，脑海中响起彝族歌手沙玛拉且演唱的歌曲《故乡的春天》，这恍若隔世的歌声，让我的思绪飞越到几百里外的故乡，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
i ctV7) 也许春天来临，
`k6ZAOQtX 我将回归故里，
.Im=-#EN 带上所有亏欠的爱与祝福，
"U-dw% b}b 等到春天来临，
}0Ie Kpu5 ……
B# G:aBCM （方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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