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盛宴（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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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盛宴（节选） JkGnKm9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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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海文学微信公众号　|　糖匪　　2017年10月25日14:11 cW{1 Pz^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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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真巧。”文姨坐在摇椅上，轻轻摇晃椅身。 D)@Y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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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稳稳落在窗边伫立的身影。 @o-B{EH8  
LC})ciWa  
文姨玩味着那身影——小女孩特有的清瘦，动作却奇异地僵直，肩膀以古怪的方式右倾着，整个人重心难以察觉地偏移。她以前见过这样的情况。一块用来筑墙的巨型花岗岩，斑驳红色，无比坚硬，被安置在路边。无论怎么摆放，总是朝某个方向不自然地倾斜。有经验的工程师拒绝接受这块石头，他说它里面有气泡。人们最终发现事实的确如此。几下击打后，岩石碎裂。 VL[k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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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真巧。”她又说了一遍。 vBsP+K  
#BQ.R,  
窗前的身影没有任何反应，专注手上的针线活。世界上恐怕没有哪双手能像她的手那样灵巧，让针线顺服她的心意，行进穿插来回。前天在一场小规模争执中被撕裂的紫色天鹅绒窗帘在她的针线指引下慢慢复原。 $z$u{  
7c;9$j  
她从路上把这人捡回来。游园回来，敞篷马车载着她的两个书寓和女仆，一路行进在城西的林荫道，前面绕个弯就要上沿河的大路，车夫把车慢下来。这时候，始终有个人蒙头不响贴着车走。她打量起那身影，发现这人身上的褂子是舢板船夫常穿的，只是改小了，改得尤其合身。 jr)7kP@  
Ed:eGm }  
“走得累吗？”她探出头对那人说。 P1zdK0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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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抬起头，才察觉身边的马车和里面的女眷。步子并没有慢下。“还好。”那人回。 <BW[1h1k5_  
ncSFj.}w]  
“你手里攥着的是什么？” k2x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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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线包。” 9<vWcq*4  
ZlHDi!T  
“做什么？” 0Hs|*:Y1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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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补。” i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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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她不知道为什么发出惊叹，又立刻恢复寻常口气，“你上来吧，我们带你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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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bT/$\0(6  
在她还叫艾宝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使唤人。教胡琴的乐师、端茶水的丫鬟、别的女孩的熟客、尚仁里书场的老板、小报记者，更不用说她自己的客人。只要看上一眼，她就知道他们可以为她做什么。她懂得人。那是她最擅长的本事。靠这个，她占了头年花榜的花魁，动用非常手段为自己赎身，租下独栋小楼自立门户。她成了这座城市最年轻最美的鸨母。 KE1ao9H8w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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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人们称她文姨。 < Z|Ep1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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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始终无动于衷。被她的目光定定盯住的人当中，还没有一个像这样的。但也并不意外，就这么在路上被人带到深宅，任大铁门在身后森森合上，从冷着脸的保镖身边走过，进到柔媚缠绵的客厅，她仍旧保持大马路上贴着马车行走的姿态和步速，进了客厅，径直走到被撕裂的天鹅绒窗帘前。 a"a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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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这人在路上走的时候，就见到天鹅绒上撕裂的口子。 'SY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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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没有费心解释为什么将这破窗帘挂了一天也不取下。辞掉原来的女佣，替她的人明天就来。 ql GW.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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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人也不关心这问题，站定的同时，已经开始穿针引线，只一会儿就完工收起了针线。文姨太将窗帘下缘捧到眼前细细察看，找不到之前撕裂的那道口子。 .0G6flD   
CdUAy|!`R  
“天不早了，路上黑，你不如留一晚？” N-g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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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说错。这一片宅子声名在外，煤气灯朦朦胧胧那点光亮，警察局上下打点的那些钱，对劫匪来说都是风险。 uHIiH@S  
KIeT!kmDl  
更何况她虽然瘦小，穿着船工的衣服，毕竟是个女孩。 YUf1N?z  
b7/AnSR~Jt  
文姨话说出口，眼睛紧盯对方，要捕获那张半明半暗的脸上哪怕一丝丝动容。 {ls+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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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所获。半明半暗的火焰，但那是很早前，现在，岩浆冷却。 "Pl9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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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叫什么？” `funE:>,  
cV-1?h63  
女孩的嘴唇翕动，但没有声音。 &3Zy|p4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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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哑巴。文姨心想，随口给她一个新的名字。女孩没有反对。但到后来，她们俩谁都没记住这个新名字。 Gd+ET  
1shBY@mlq  
文姨安排她在一楼走廊尽头那间住下。一住就是半个月多，谁也没提走的事。她这家公馆，人并不多。只有五个书寓，五个丫鬟，剩下的女佣保镖司机加起来也不到二十来号人。 WU4UZpz  
\ j.x0/;  
每天下午六点后，女孩们被点到出局——书场戏院饭馆茶楼——直到午夜回来，再睡到中午梳洗打扮。隔三岔五有客人来打茶围做花头。送烟上茶递毛巾，奉上时令水果点心，这一套底下人做得周致到位，并且——按文姨的要求——比别家安静。 S?{/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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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里的客人也是。大部分是请几个朋友一道，有人也会叫上别家的女孩来这里出局，然而无论是谁进了这宅子，都会不由压低声音，下手落脚都比平时动静小。也许因为文姨执意选了西式柚木家具，装饰也是西式。一切都显得陌生疏远。没了贵妃榻，没有八仙桌，没有名家真假难辨的墨宝，热热闹闹的图景也不复在。客人拘谨，却没有因此不再光顾的。这里别样的情趣、挑剔的作派都是他们可以拿来炫耀的资本。 |+U<S~  
HP.E3yYK  
如何笼络诱引撩拨这些男人的心？她甚至不用思想。为了与这洋别墅有更搭调的乐声，她托人从国外捎来胜利牌留声机。偶尔放上一起买来的唱片，乐声欢快中又带着煞有其事的庄严和贵气。来的客人要恰好有懂行会玩的，便搂着相好的书寓或者贴身丫鬟，随音乐转圈滑步，说这是西洋的舞蹈。遇上出手阔绰的客人做花头在这里摆宴请客，她更是有出处不明的琥珀色洋酒，以及一年四季都不断的冰块。 +Ug/rtK4  
Kd3?I5t  
客人来这里，觉得是见了番世面。文姨不露声色教给他们玩乐的新方法，教他们如何快乐地把更多钱花在这里。 0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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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KwkhMe  
哑巴初来几天，好几次撞见客人。文姨有意不让佣人拦着，要看看她的反应。 ~dHM4l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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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明半暗，还是一块石头。 WS2os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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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惊恐，也不嫌恶。女孩们向客人解释她是新来的佣人，客人继续寻欢作乐。那情形换谁都该明白自己的处境。要能在这个城市活下去，就应该知道这城市对单身在外的女人是如何无情。如果仅止于被拐卖到这里，已经算是走运。 ]l~V&#i_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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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哑巴脸上不见任何思虑的波动，平静从容漠然。 `d2,*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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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拒绝思考，以任何方式。 dP]1tA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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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次之后，文姨终于确认那张脸完全真实，不带丝毫伪装。 K={qU[_O  
ZAuWx@}  
那是一张已经将自己远远置于安全地带的人才有的脸。 qpJ{2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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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针线交织的时间里。 7*w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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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僵硬略微倾斜的身体仿佛处在某种神奇的惯性里，每次看见她，她都是在缝补或者拆解什么。连文姨都不知道她的公馆里有那么多东西需要缝补。 }%TSGC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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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相帮问文姨对哑巴有什么打算。她回说再看看。 `N/RH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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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相帮忍不住抱怨闲人多开销大，又禁不住说起有一次趁着书寓抱怨衣服的款式不新他开玩笑让哑巴做一件衣服的事。“当着客人的面，她臭着一张脸转身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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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还是错在不能挣钱。男相帮的话文姨当是耳旁风。倒是哑巴不愿当女装裁缝令她在意。她仔细看过哑巴做针线活。扎、打、包、拱、勾、撩，都是正经学过的针法。不单是针法，如果不懂裁剪，也很难像她这样随意拆解又还原。 mgZf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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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不是不能。她是不愿。 zVv04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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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想做针线活儿。 /cFzot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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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线在她手中令人炫目地穿梭飞舞，遮蔽她的身影。 Hqz?E@bc@  
O)R(==P26P  
有一次文姨去她屋里闲坐。两人都不说话。哑巴在拆亚麻座垫，文姨在一旁看。屋里静得离奇，只听到布料窸窣，两人的气息。在这声响之后，俯伏着更深的静默。那静默并非无声，更像是一块空白，巨大声响被挖空后留下的空白，抑或是被遮蔽后的空白。文姨试图去听，她能感觉到这屋里应当响彻回荡某个声响。 rC[6lIP  
B6}FIg)  
她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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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哑巴突然抬头定睛看她。文姨心里一惊。她恍惚间觉得哑巴是能听见那声响的，或许只有她能听见。这是专属她的。 f]8I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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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样的声响，在她埋头缝纫的时候。 rAdacnZ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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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知道这个，就应该知道拿她怎么办了。 .wrL3z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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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想不起当时把哑巴捡来的原因。 T:asm1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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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得太过冷硬，身形又瘦小，即使做贴身女仆也十分勉强。如果这么留下来，凭空多一张吃饭的嘴，对其他人也难交代。文姨正在犯难的时候，英莲就出事了。 {}>n{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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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到了晚上书寓们该出局的时候才开始着急。那天下午英莲跟着一个洋行的客人出去兜风。那客人叫瑞生，之前叫过几次局，也做过花头，是老客人介绍的朋友，再加上这次特意从享茂车行借了辆福特，英莲虽然嫌他风评不佳，拗不过还是去了。按规矩，客人要把书寓在晚饭前带回。姑娘们出局不进餐，一晚上在十几个局奔走，不事先垫点吃的是不行的。但英莲没有回来。眼看到六点，文姨接到电话。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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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莲是不是你们家书寓？”那边上来劈头盖脸恶狠狠地问。 FZpKF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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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呢。”文姨淡淡回。 L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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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qV{WZ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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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里？” X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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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里。告诉你人我们不会白白就还回来的。” O';ew)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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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虑一下。” @nV5.r0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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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安静了好一会。“我们还没开出条件。” x;Bb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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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考虑一下。” cX2^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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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你考虑了！”这次，是真的咆哮，“你搞清楚一点，单是她身上的戒指头饰值个千把块大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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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饰你们留下，人放回来。” `kN#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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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死女人！” jkrx]`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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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声张。” zz$q5[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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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能白放！” NSL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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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考虑一下。” q(z7~:+qN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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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又是闷了半天。这一次他们挂了电话。 P]<=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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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转身进了饭厅，就把这通电话抛在脑后，为英莲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众人，设法补上英莲的缺儿，又不动声色地给每个出局的书寓加了保镖。等遣开众人，若无其事的轻松样子才卸下。她缓缓滑落到椅子上。 0??Y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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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莲不是公馆里最红的书寓，也不算最美。她胜在肤白如雪，人略微木讷，行为处事透着一股笨笨的不像是这行当里的样子，不少客人尤其喜欢这款。文姨运作有方，前两年新世界办的“花国总统”花榜评选中，英莲名列第四，被评为花务总理。慕名来的客人在她这里挥金如土。传说中那枚五千大洋的鸽子蛋戒指——文姨知道——正好端端放在英莲珠宝匣的第三层抽屉里。 EH9H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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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文姨还想了很多。那之后又来了几通电话，都是别的人和事。她也并不上心。下人们都去前边张罗忙活，她仍旧坐着那里不愿意动弹。等到午夜，出去的书寓都回来，相互捉弄攀比游戏，热闹了一阵都困乏睡去，下人们也跟着回屋，文姨仍旧还在原位坐着。几乎没有人察觉她还在那里。除了哑巴。 ~0tdfK0c  
L0h G  
哑巴吃完饭回屋后就再也没出来。没想到等屋里人熟睡时她竟悄悄遛了出来。文姨在黑暗中看着哑巴纸人儿般的身影朝着小饭厅过来，悄无声息地像一片黑暗被另一片黑暗吸引。哑巴走近看到文姨，似乎并不意外。她瞥了她一眼，从她身边经过。她们是一条窄路上两个一前一后走着的过客，用不着说多余的话。 1-;?0en&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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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上了二楼，径直进了文姨的房间，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一张唱片。她下楼搬了张凳子坐到窗前，借着如水的月光，打开针线包。文姨默默转身饶有兴趣地望着她挑出一根澄金的线，引进针眼，五指拨弄，手腕翻转——哑巴坐在月光下，开始缝起了唱片。 =LH}YUmd  
udqge?Tz  
一针一针绵密扎下去，仿佛只是方寸的绢布。大夜里，她也看不清晰哑巴到底是循着什么在下针，到底是要把什么和什么连在一起。只是她手起手落坚决不容质疑，仿佛每一针都关系人命。 aSnp/g  
CUmH,`hu  
文姨看得微微有些动容。她沉默着，侧转身，头枕在手臂上望着哑巴。哑巴那样缝了一宿，她就那么看了一宿。对这两个人而言，哑巴手里那张黑胶唱片才是最重要的。月光暗淡不洁，窗外天空泛白时，哑巴缝好了唱片，将它交到文姨手里。 89eq[ |G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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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还是普通唱片的规整模样，上面并没有针脚缝线。直到回房间看到桌上放着唱片封套，文姨才记起这是当初买留声机时附赠的唱片，早先不小心被谁刮坏了没法听。想着早年间那些时光，文姨靠在床架上和衣就睡着了。 %|Hp 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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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睡得香，英莲从外面走进来，笑嘻嘻告诉她坐洋车有多开心，比平日她们乘坐的轿子和马车快好多，就像在飞。文姨退后两步打量英莲，除了衣衫凌乱些，其他都还好。本来要多说几句，楼下的电话铃惊魂般炸开。 .{rbw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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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巡捕房打来的。他们找到了英莲。龙华郊区的稻田里发现一具女尸，形貌特征与英莲相近。巡捕要文姨派人去确认。文姨答应着放下电话筒，男相帮问派谁去。她说谁都可以。 j64 4V|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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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可以。错不了。那就是英莲没有错。 =q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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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人告诉文姨，警察说英莲是被自己的丝巾给勒死的。随身的细软，一样都没放过，全部被抢走。珠宝首饰、拎包、皮草外套，就连那件新做的真丝短上衣都被扒下带走。 X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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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是在公共租界正经注册合法营业，英莲又是这城里的红人，新闻界和警局一旦重视，本来就不难的案子很快就破了。抛尸的附近有人看见不常见的高级轿车。车行排查一遍便直接找到了车。正是瑞生带莲英兜风租的车。车厢内残留的血渍都没清除。 )@PnTp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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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问下来，原来竟不是临时起意。叫做瑞生的客人虽然在洋行做事，早已经不名一文，在别家长三那欠了一屁股债，才瞄准英莲打算狠赚一笔。他甚至还请了两个帮凶。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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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巡捕房给的版本。报纸上又加了很多热辣离奇的佐料。佣人书寓客人们交头结耳流传的又是另一个故事。只是傍晚那通电话始终不在任何故事里。 3B18dv,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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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文姨知道。 wa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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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不动声色等着瑞生或者那两个同伙招认供出电话勒索的事，却直到结案那几个也没提到电话的事。或许是害怕罪上加罪。又或许他们只想给她留一个要守一辈子的秘密。 nmE5]P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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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要考虑一下。那时她是这么回复的。再问她第二回，她一样会这么答。 ,w\ wQ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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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回回的账她记得清清楚楚。英莲虽然还正当红，但年龄已经大了。这一年来，走了一个常客，剩下的那些人花钱送礼也远没以前豪爽。花大笔银子去赎回是否划算？文姨不做亏本的事。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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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好人，并不想为自己开脱。怎么筹钱，交了赎金店是否还能周转得开，她压根没想过这些问题。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会假意自己曾在这些事上犹豫纠结。几个熟客给英莲办了场面风光的葬礼。她中途说身体不适就离开回来。公馆格外冷清，大部分人还在葬礼上，只有少数几个佣人在房间里偷闲。文姨闲来随手从书架抽出一张唱片，到楼下客厅的唱片机放。 #vnT&FN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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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如雨，细密幽寒，从没听过的陌生调子，一下子就沁到她心里。文姨轻轻打了个寒战。裸露在外的皮肤察觉到一丝湿寒。哑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踱步到唱机前，弯下腰，脸贴过去，细细察看唱片声槽纹路旋转，唱针振动。 ;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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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记起原来这张唱片正是哑巴那晚缝补过的。 Ee?;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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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已经验查完毕，直起身找个位子坐下。文姨不再管哑巴，正打算闭目养神，却在哑巴身后看到一个身影。这次英莲没有说话。她只是远远站着，冲文姨微笑点头。 5Hle-FDn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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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僵在那儿。 Ol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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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似乎察觉到什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F3 f@9@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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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吗？”文姨轻轻问。 Zc\S$+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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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哑巴说。 G' Hh{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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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说话？”文姨冷冷瞪着哑巴。 fPE?hG<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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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没有回答。她不说没必要的话。大部分的话都是没必要的。 PNmF}"  
#S?c ;3-  
文姨想明白这点自己也笑了，目光朝远处一晃，英莲掩着嘴笑得更厉害了。 'Oy5e@G+?  
|3@=CE7G  
文姨把目光转向哑巴。 i[=C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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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你吧。来这里前你是做什么的？” &:auB:b  
M.k|bh8  
“缝补。” wzn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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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 a/e\vwHL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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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停靠的船上。有个女人在船上生了不该生的孩子。男孩。已经找到卖家，没想到生下来那孩子已经死了。女人没有哭。她一直在流血……”哑巴的脸因为回忆在那刻变得有些恍惚。 qc-C>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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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吗？” x(6vh2#vD  
#<}kISV0  
“没有，我修好了她。只要有针线。” Y(z}[`2  
33M}>$ZH  
“你有一双巧手。”文姨站起来。唱机停了。她走过去重新放下唱针。今天晚上，她不打算让音乐停下。 AQn[*  
M71R -B`-  
英莲凑到她跟前，笑嘻嘻解开丝巾露出瘀紫的脖颈。 .;Z.F7{q  
5&%fkZ0  
文姨从她身旁绕开。“那些船上的人呢，都不怎么讲究。” j];G*-iv{  
[tN` :}?  
哑巴没有吭声。站在哑巴后面的英莲也没有吭声。她只是徒劳地站着，忧伤地望着文姨。文姨和英莲都是那些船上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她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出身和将来的营生。至于结局，她们现在算是知道了。 W"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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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看不起她们，只是做事实在不讲究。身体不照顾好，还常常偷客人东西。去那里的客人能有什么贵重东西。她们不管什么都偷，名声都臭了。”文姨数落着不用再数落的女人们——她们穷苦悲惨毫无希望。然而文姨停不下来。那晚她的话出奇地多，多到稀释了词语本身的意义，只剩下声音。好像大风中沙子落下的声音。 *.d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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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最近我们这里，好像也是老丢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前两天是鼻烟壶，今天有人丢了新买的刻章石料。再之前，还有说尚仁里茶楼琴师在后台吃了酒回家后发现琴没了，硬是要怪在我们家姑娘身上。太奇怪。你一个琴师丢了自己吃饭的家伙……” p,s&61]  
|UZOAGiBg  
哑巴听着。站在她后面的英莲也听着。直等到天亮散去。 |KaR n;BM  
Xoi9d1fO  
那晚之后，文姨再也没有这么说过话。只是，财物丢失的情况仍旧不断。起初只是客人的随身小物件儿，慢慢地，书寓和客人的贵重物品也寻不着了。银质烟斗、皮草、头饰、烟草袋、手表、耳环、手镯、戒指、印章。客人送的缎子都被剪去好几丈。每天都有物件平白消失。人们想方设法预防，又请来警犬与警探侦破，仍旧没有一点头绪。 [Pqn3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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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客人与书寓互相猜忌，每个人都在怀疑着他之外的别人。丢失财物的心痛与愤怒一日日累积，勾带陈年积怨。 thQ 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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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英莲的“头七”，文姨吩咐佣人把她的房间收拾起来。老佣人开了锁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明的暗的放置细软的物件都收拾送到文姨的房里。文姨别的不看，直接打开珠宝匣。第三层。 4(sttd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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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戒指不翼而飞。 ReqE?Ce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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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人们先咋呼起来，忙着撇清自己。文姨一个眼神令所有人收声。 MB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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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就你们在场的几个知道，如果传出去就一定是你们当中的一个。到那时不管是谁，你们几个一起走人。现在该做什么去做什么。中午之前把房间给收拾好。”她说。 i0i`k^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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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人们被她一喝斥，催眠似的安心了，各自忙手头的活。 Q %y,;N"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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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知道这维持不了多久。最晚到天黑前，他们就会再度躁动，向他们觉得可以信任的对象倾吐秘密，把这件事渲染一番抖露出去。 cl2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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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英莲出事后她的房门一直锁着，钥匙只在她这儿。 500> CBL0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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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她才最有嫌疑。 xx6S`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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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文姨笑了。她出了房间，侧身贴着墙壁沿走廊走到尽头，下楼，再随便选一条路走下去。这是她的公馆。人、家具、字画、帘幔、熏香、庭院花草，无不按照她的意愿打造。而就在其中，无底黑洞隐匿生长，一天比一天壮大贪婪，将要吞噬更多，也许是全部。 1!s!wQ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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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荡在自己打造的世界，真是有趣。尤其是知道不久后它将被彻底吞噬。文姨笑了。英莲也笑了。两天前，英莲的一个熟客做了她的贴身丫鬟。当天晚上，熟客的外国金表丢了。 "_oL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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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即使白天，英莲也会出现。 jRwa0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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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钱跟着不翼而飞。从碎银角、铜板到大洋，金条、开平煤矿的股票，甚至公共租界的道契。 \3: L 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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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道契是文姨当年用重要的东西换来的。但到底是什么，她已经不记得。倒是道契一年比一年值钱，成了文姨最值钱的财产。即便是最值钱的，消失起来一样没有痕迹。 1::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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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预料到，还是心疼。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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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是为她人生最后保底的一张纸，没有了。 GM77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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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的已经是真金白银，不再是寻常玩物。客人因此少了许多，据说是纷纷都在别家做了新的书寓。这三层的小洋楼往常是矜持高冷，现在是真的冷清。多年的经营计算在她面前缓慢崩塌。 ,-!2 5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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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了一下账，打算辞退几个人。当然，哑巴也早该走了。这样，还能维持一段时间。只要有时间就会有转机。 =lm nz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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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遣走的人听到消息都松了口气。只有哑巴看着她不作声。 PMsC*U,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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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话说？” 8}9Ob~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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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点头。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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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说。” uh1S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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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理会众人径直上楼进了她的屋。 [}@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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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门，文姨开腔，“你说吧。” cL a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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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推开窗。天色昏黄。她折回去把桌上的灯点亮。抬头时，有微小的橘色光焰在眼里跳动。 %-k(&T3&  
O68bzi]  
“把荷包给我。”她伸手问文姨要。 "TUPYFK9  
)L|C'dJ<k`  
文姨吃了一惊，但很快似乎明白了哑巴的意图。她从怀里掏出荷包放到哑巴手里。 4^`Pi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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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修好？”她问。 R^|!^[W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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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看。要是修好的话，有些东西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DSy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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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声音一哽。“你也看到了？” ;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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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摇头。“我只知道你看到了什么。” OoE9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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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莲在旁边嘿嘿乐，手托着腮，歪着脑袋，那样子和小时候一样。那时候她七岁，刚被买来，也不哭也不闹，成天缠着文姨，“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T4vog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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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望着英莲忘了时间，直到江边汽笛声借着湿漉漉的风飘来。 e7h\(`J0l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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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莲小时候喜欢吃糖，在自己被子底下藏了整整一包袱的糖。后来又跟着她喜欢起梅子，悄悄从她屋里拿了不少去。 TdNsyr}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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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了吧。”哑巴问。 fHLFeS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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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双眼一闭当作回答。 A}gYcc85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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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用了整整两天补上荷包。自那天起，公馆再也没有丢过一件东西。公馆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名声，之前流失的客人也都回来了。 q$3Hv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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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高兴起来。文姨对哑巴说要在隔壁租一间店面给她当铺子。哑巴说,“好。” h<Gyp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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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在公馆说的最后一个字，也是文姨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她。 EQ6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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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保镖门卫发誓始终警醒并没有看见哑巴出去，哑巴就是不见了。她像那些丢失的财物一样凭空消失，不见踪迹。 c 3}x)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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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除了她自己，她什么也没带走。连衣服都是换上原先自己穿来的那套。 j`{f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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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有觉得那么可惜。 j1W bD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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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于《上海文学》2017年第10期）

感谢赵老师的分享！ ')D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