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水浒》随笔的思路与原则 jzSh|a9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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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史学界,《水浒传》成果汗牛充栋。我虽酷嗜古典文学,毕竟缺乏中文专业训练,倘若再从文学史研究与文学鉴赏下笔,绝无优势可言。以史学考证而论,继余嘉锡《宋江三十六人考实》,施展的余地也已逼仄有限。我必须首先解决的问题,是写什么与怎么写。 >nk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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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南渡后,勾栏说书就讲开了宋江故事。孙立、杨志、鲁智深与武松等好汉已在“说话”里崭露头角,长篇话本《宣和遗事》也略具《水浒传》的雏形。宋元之际,龚圣与撰《宋江三十六人赞》,与今本《水浒传》三十六天罡星,角色出入仅数人而已。入元之后,杂剧也演梁山故事,现存《水浒》杂剧,大部分情节汇入了其后成型的长篇话本。元明之际,对其前《水浒传》话本有过一次汇总性整理(整理者是否施耐庵迄未定论),百回本主干已基本完型(一百二十回本征田虎、讨王庆部分迟至明代才补入)。今传百回本《水浒传》对宋代特定现象颇有“宋时”“故宋”等解释性交代,显然是元代说话人口吻,也是这次汇总整理时清理未尽的残骸遗蜕;反观元代的类似交代,百回本《水浒传》未见留痕,这也确证《水浒传》是宋元两代说话人的集体创作。 L"A,7@: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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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话本小说,创作当然有夸张失实处,尤其叙述战争情状与描写道术魔幻,但大部分叙事的场景与细节必以宋代社会的尘世光影与生活风俗为依据。一般说来,文学的读法定位《水浒传》乃是艺术虚构的可能性存在;而社会史的读法将其作为了解北宋晚期历史的社会史料,从而获得比官修《宋史》有关记载更具体的细节认识,就像恩格斯把《人间喜剧》当作“巴黎上流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来读那样。 ',?v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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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社会史读法仍有开拓的空间,那就是将《水浒传》里场景与细节的文学性描述作为宋代社会的形象史料。小说必有虚构,但所有虚构都跳不出作品形成时代的历史真实(举例来说,电脑行世前,艺术虚构绝无可能对其有逼真的描述)。这种阅读取径,能把文学叙事的小说文本转化为历史研究的社会史料,进而既对《水浒传》,也对宋代社会生活的理解,双双开辟全新的视角。 aEr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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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打通历史学的读法与社会史的读法以及文学的读法,在《水浒传》再阅读中,经过细心梳理与认真发掘,就能发现两宋诸多的制度礼仪与风俗名物,在小说里都有不经意的细节遗存,足以将这些文学叙事转化为具体而微的社会史料,倘若再取其他文献对勘互证,不仅《水浒》研究可以另辟蹊径,随笔写作也能别开生面。我的《水浒》随笔,就由这一思路催发的。 b"t95q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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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水浒》随笔时,不敢高攀陈寅恪的诗文证史法,却不时以邓云乡说《红楼》作为范本。我的随笔写作,一是主要着眼于《水浒传》里的风俗名物;二是以《水浒传》叙事为切入点,与我搜罗所及的其他文献对照印证。之所以有意选择风俗名物,无非宋史学界虽有研究,但一是颇有空白而有待深入;二是其成果表述过于学术化,难为一般读者所喜闻乐见。作为宋史学者,仍有用武之地。我期盼每篇随笔,能为读者开启一扇窥望宋代社会的户牖;也奢望集腋成裘,形成规模效应,构筑起一条巡礼的长廊,在整体上对了解宋代社会有所帮助。 ao#{N=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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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取用史料与小说互证时,我定下一条总原则:以宋代记载为主料,兼及元代文献,而基本排斥明代史料(除非其追记或考证宋元史事)。在史料类别上,既有四部分类里属于史部的著作,也涉猎子部里笔记轶闻与类书谱录等典籍;还特别关注集部的文学性史料,包括诗歌(宋元诗词、元代散曲等)、小说(学界有定论的宋元话本)与戏曲(现存元杂剧与宋元南戏)。我欣喜发现,文学性史料对风俗名物的形象描述,无论数量,还是质量,往往是其他史料难以企及而无法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