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故乡远行
过完春节,又要远行了。
初八的早晨,我早早地醒来,一个人慵懒的赖在炕上,窗外已经有阳光的模样了。没有鸡叫,也没有驴鸣,乡村的早晨就是这样的寂寞和安详。好贪恋此刻的安宁啊,摸摸手上的老茧,似乎还没有一点点变软。
老婆出门了,她说要去集市上买点新鲜的韭菜为我买饺子。刚刚吃过新年的饺子,我说不用了,但她坚持着要去。想想那么远的路,也真难为了她,这乡下的女人,对人好起来真的没法说。
孩子呢,可能也在睡懒觉吧。昨天八岁的小儿还偎在我身边,问我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我无法向他描述我眼里的世界,在砖瓦和脚手架构筑的世界里,它们是单调和苍白的。没有哪一个做父亲的愿意向儿女们描述这样的世界,那里应该不属于他们吧,可是属于谁呢?我不知道。摸着儿子的头发,我的心中无由地升起一股儿女情长。也许在他的眼睛里,爸爸要去的地方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市,那里有无数的玩具和游乐场。可是我想告诉他,这一切,还不属于我们,属于我们的只有这乡村的宁静和短暂的父子慈爱。
爬起来,去和父母道别,两句话还没说完,母亲的眼泪就掉下来,不能晚几天走吗?我看着她满脸的风吹日晒,她眼角的泪也悄悄地打湿了我内心的世界。强忍着,没让泪水流下来,好男儿流血不流泪,这是父亲很早以前就教育我的,可是面对着即将来临的离别,我只好把泪水留在离开故乡的路上。
母亲拿了很多的红枣和花生,她说路上吃。我说路上吃不了,背着它们很沉的。母亲说,不就一会儿的火车吗?自己吃不了,给工友们,让他们也尝尝咱家的土特产,都是没污染的。我苦笑笑,所谓的一会儿的火车,其实是需要20多个小时的路程。可怜天下父母心,我都接了下来,沉就沉这一回吧。
父亲一直不说话,他眼角的难舍其实早就流露出来了,他默默地看着窗外长吁短叹。后来他说,一个人要注意安全,不行了就回来。咱还有那么多的地,庄稼地种好了也可以发财的。父亲的世界单纯,发财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淳朴的理想,可是在我们的周围,还有几个年轻人留在庄稼地里。这些父亲不懂,他只懂得一家人的平安,能天天暖暖和和的生活在一起。
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八十岁的四爷爷。他是我爷爷的弟弟,他们那一代人只剩下他自己了。他老态龙钟地站在胡同里,等着我走过去。是不是又要走了?未等我说话,他却先发问了。我点点头,内心一片潮湿。中午去我那儿吃饭吧,我还给你留了一块牛肉呢?我说不了。话出口,我就发觉自己的鼻音重了。我知道像他这样的老人,过一天就少一天了。我握着老人的两手,他嘴角颤抖的,似乎想努力地说出些什么。我不再给他表述的机会,转身匆匆离去,我怕他看见我的眼泪,和我内心的懦弱。
吃完午饭,就要走了,背起行囊,依旧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家人都送出了家门。不敢再多说话,不敢再做长久的停留,在他们“打电话”、“注意车辆”的嘱托里,我匆匆而去。背上的行李是沉重的,可是我知道沉重的不只是那些行李,还有我背后的故乡和亲人们难舍的目光。
带着故乡远行,我想此刻,有多少人会像我一样,正走在告别故乡的路上。也许他们的前方还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可是因为背负着故乡的希望,他们的脚步便多了一份沉稳和苍茫。
在劳顿的路途中,在夜深人静的辗转反侧,唯有故乡,才会唤起我们对亲人的那一份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