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闪烁的一盏油灯（小说） Vv_lBY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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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四十年前的记忆____ D16w!Mn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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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被一片青黛洗染的山坳里,有一栋古老的江南庭院坐落在它的深处.几条灰白色的小径从不同的几个方向在它的门口汇集.白天,院子里陆陆续续传出朗朗的读书声,那幼稚的带着乡土气息的"普通话"在山坳里缠绕,在田野中荡漾.夜晚,宁静的老屋的窗户总是闪着一丝永不熄灭的灯光.这就是我们大队的小学校.因为学校离最近的湾子也有几百米远,所以那一栋老屋在山里就显得十分孤独.我和我的战友们就下放在离小学最近的那个湾子里. $)Ty@@7C
说到湾子里小孩子读书时,房东大娘这位纯朴的农村老人的话特别多.从老人口中,我们对这个农村小学有所了解.学校里的孩子们不多,大概只有六十多个学生,衣衫乱褛的童真却也十分招人喜欢,同时又给人一种苦涩.学校里老师也不多,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男老师姓黄,是大队支部书记的儿子,前我们一年从县一中回家种田,后来学校里差老师,他很自然地走进了学校当上代课老师. :;URLl 0
女老师叫肖颖,比我们要大四五岁,与共和国同龄.1968年的投亲靠友的回乡知识青年.那时,省城或直辖市的知识青年大多都要支边.比如到云南,贵州,广西,新疆,黑龙江,陕西等贫困省去接受"再教育"支援边疆建设.据说肖老师就是为了逃避支边而回到祖籍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也难怪那年月只要是有一点不是,好人也会被墨汁泼黑.祖籍没人了,她就是背着这个逃避的黑锅来到远房姨家.幸亏老姨父在公社里人缘不错,肖颖没干几天农活就当了小学老师,而且从老姨父家搬到了这个孤独的老屋. giH WC%/
房东说,在肖老师以前,这个学校的老师都是公社或县里派来的,基本上都是不到一年就以各种理由再调走.走马灯似的替换老师,孩子们根本不可能安下心来读好书,更何况农村的孩子们是家庭里一个不可缺少的好劳动力,谁愿意花钱不讨好.其实,我们下放的这个"东方红"大队在当时农村并不算十分贫穷,当别的大队一个工八分钱的时候我们大队最少的小队也有两毛多.老人说以前我们大队叫"挑花渊",因为山脚下有一个很深的水潭,潭的周围栽满了桃树李树,花开时节十分好看.后来,以粮为纲时全部砍了,变成了农田.至于改名为"东方红"是头两年的事.这里的农民虽然不是衣食无忧,但也不是要靠勒紧裤带过生活的绝对贫困区.再说这个地方祖祖辈辈都出现过一些人才,因此这里的老百姓有就送孩子读书的习惯.尽管那个年代"春风"强渡"玉门关",尽管革命的烈火烧遍每个角落,尽管我们大对的交通十二分的不方便.尽管"读书无用"多少还是有些殃及鱼池.天时,地利,人......就是差人和. 0]Qk *u<
肖颖是68年双抢后正式走进这个老屋的.离开学还有几天的时间,肖颖就和送她的老姨家的孙女走到这个老屋门前,她放下行李,打开几乎生锈的锁,推开门,一股难闻的霉味只往她的鼻孔里钻,熏得她头晕眼花.进门她便和她的侄女各拿着一把竹扫把扫去挂满房屋里外的蜘蛛网,将厚厚的灰尘扫净,然后挑了几担水,洗净水缸,抹净家什,摆好桌椅板凳,之后她俩又在几个房间转了一转,看到不顺眼的地方又重新清理一遍.最后,汗流浃背的她对着汗流浃背的侄女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事做到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侄女到灶房里做饭去了.肖颖站在老屋门口,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两个多月的第二故乡放眼望去:远处的丘陵延绵数里,重重叠叠披上一层金色的霞雾,那古老的原始的农家小院的烟囱冒出渺渺轻烟,然后融和在飘渺的霞雾中.刚刚抢种的秧苗一片一片的青托着起伏的山丘,眼望去就是一幅人间最美的图画.身后,一阵雀儿般唧唧喳喳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她回头一看有一群少年牵着牛,担着柴,背着篓笑着闹着从山上走下来.几个经过老屋的孩子带着惊异的目光看了一看站在门口的肖颖,没等她开口就一溜烟似的跑开了,她微笑着摇摇头转身走进了老屋.渐渐地天黑了下来,肖颖和对坐的侄女一个拿下灯盏,一个划亮火柴,这时,山坳里孤独的老屋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灯光,它在漆黑的夜晚仍然那么耀眼,就象给寂静的山坳带来一丝生命,一线希望. D$fWeG{f
开学的那一天,在一个刘姓的男老师的帮助下,她拿到了学生的花名册,上面从小到大总共有六十二个学生的名字,分布在全大队十一个小队中.经过点名,今天来报到的还不到三十个学生,这叫肖颖颇有些尴尬.她勉强地做了自我介绍,孩子们眼巴巴地望着她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安.这个山坳里从来就没有过怎么漂亮的女老师.不一会儿,肖老师就宣布放学并给学生们布置了作业:让孩子们带信,叫自己湾子里的同学明天到校上课. !%(PN3*
在老屋门口,肖颖送走了学生也送走了有事要回家的刘老师.而后,她急急忙忙向姨父家走去.老姨父不太出门,见肖颖火急火燎地闯进屋子忙问有什么事.肖颖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姨父说明来由,并要老人马上解决.姨父摇摇头,挥挥手,打发自己的这个宝贝侄女走开.肖颖一个灿烂的笑,跟老姨父说了声再见后有一阵风似的跑了,她知道这个老人有能力满足自己的要求. >9Z7l63+}
从老姨家返回到学校,肖颖把那些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乱板凳都搬到外面和那些棍棍棒棒一起,堆得象一座小山.然后到灶房里烧了一大锅开水,还把母亲留给她的一大包红糖放了一大半在里面用瓢搅匀,然后就站在门口望着老姨家的那个方向发呆.好一会儿,肖颖才看见侄女背着一个背篓手上还提着两个气灯,后面跟着几个提着木工家什的人朝这边走来. f taa~h *
接过侄女身上的背篓,她就热情地招呼那几个来客,并用大粗碗每个人递上一碗甜甜的水,然后恭恭敬敬地向各位再次说明情况,请他们帮忙把这些桌子板凳修好,可能的话还要用现有的木料在重新做一些板凳钉一张桌子.农村人朴实,加上双抢后有一个小闲,他们的精力还蓄着能量,当肖颖的话音刚落,他们就热热闹闹地开始干活了. ld[BiP`B2V
天渐渐地挂起了黑幕,由灰暗到漆黑,整个乡野进入可怕的寂静.在这个山坳里,在这个老屋中,肖颖和侄女已经把那两盏通亮的气灯高高地挂在漆黑的夜空,使老屋象一团火在燃烧,燃烧起明天的希望.那钉钉子,刨木料的声音揉合着爽朗的笑声在旷野回响,也象催人奋进的号角. !7n`-#)
第二天正式开学了,刘老师到底还是没有来.肖颖还是站在老屋的门口迎接着她的学生们,那双乌黑的眼睛总是不停地向远处望一望,那是一种期待.小闹钟清脆的铃声提醒肖颖,上课的时间该到了.她依依不舍地收回希望的目光,转身走进昨天辛苦了一天的朴素而又整洁的教室,发现教室里没有学生,他们都在称着是天井的院子里嘻耍着.肖颖自己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孩子们没分班呢.她拿来那个花名册站在进堂屋的台阶上轻声细语地招呼着孩子们,就象幼儿园的阿姨一样.不一会儿,学生们的叽喳声没有了,只是几排蛇一样的队型和一群天真的目光望着肖颖.她真的有些束手无策,红着脸半天无语.下面的孩子们忍受不了这种寂寞,开始低声嘀咕起来.还是点名吧,她打开花名册一个一个地点到学生的名字,手中的笔勾勾停停,然后一数,不错已到五十三人未到九人.当然,还差一个最关键的,那就是主角刘老师.肖颖点过名后对学生们说:同学们,老师欢迎你们开始新的学期,刘老师可能有事没有来,肖老师刚到,也不知道上个学期你们是怎样安排上课的,上课的时间怎么定的,还有中午吃饭的事怎么样解决,你们能够告诉老师吗?不过请大家举手发言.老师,我们站着说吗?一个胆怯的声音还真的提醒了她:哦,大家自己到教室里把板凳端出来坐,不过记住了,完了后请同学们在什么地方拿的待会儿就还到那里去,老师先谢谢同学们. Y(;u)uN_
从学生们七嘴八舌的发言中,肖颖老师大致上也了解了学校和学生们上课作息情况,她有些头痛了:这一堆乱麻要理顺它并非一日之功. PB;j4
课间休息以后,肖颖把一至六年级的学生分了三个班:一四年级为一班;二五年级为二班;三六年级为三班.安排好了之后,她独自将学生们的"暑假作业"收上来,简单地翻阅了几本.看后,肖颖把自己的眉头锁得紧紧的.如果刘老师不来,如果真的落下自己一个人在这山坳里把住这些孩子,如果......她不敢想下去.孤掌难鸣呐. Y-.aSc53
各个小队都吹响了收午工的哨子和清脆的敲铃声,教室里安静的孩子们也蠕动起来,有的甚至背上了书包开始拍打着桌子.肖颖终于第一次拿起锤子敲响了那一块吊在大门口的"钟",学生们风也似地跑向各个不同的方向,只有少数几个孩子还在教室里.问明情况,他们都是住在比较远的小队,来回时间不够,午饭就从家里带来.呵呵,寂寞的中午有人陪着说陪着笑陪着哭了.留下的大孩子很自觉地帮肖颖收拾好课桌椅就从书包里拿出干粮,泡着一口凉水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肖颖急忙拦住孩子们,让他们稍等一下,之后跑近了院子后的灶房.不一会儿,她从后面端出一盆"神仙汤"为每个孩子盛上满满的一碗,而自己坐在旁边看着孩子们津津有味地啃着干粮喝着汤.忙了一大早,到现在她还根本就不感觉饿,看着孩子们,她的心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QnsP#ePN
大约午休不到一个小时,老姨父,大队支部书记,妇联主任,还有用网兜提着盖着两个碗的小侄女一行人走进了肖颖的视野.她走到门口,用不太自然的言行招呼着他们.此时她已经猜到了什么,简单的寒暄几句后,除了侄女外一行人在老屋里转了一大圈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DwNz^.!
不出肖颖所料,书记果然带来不好的消息:刘老师已经调到公社中心小学,这里暂时由她一人代课.当然,这位总爱到学校走一走的书记也不失时机地把她赞扬一番.肖颖无赖的笑着回应着,忐忑的心总是平静不下来.也许妇联主任看出了肖颖的不安和担心,接着书记的话音又给她讲了好消息:在没有新老师来之前,小侄女留在学校帮助她做些杂事儿.而且还说明了两个人的工分情况,肖颖每天记一个工,小侄女每天六分工,口粮问题按计划在原小队领取.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找大队.对于领导这样安排,肖颖当然比较满意.在农村每天拿一个工的都是壮劳力,妇女最高也只有九分工,何况还有侄女陪着,不受寂寞和恐怖的折磨.只是现在她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样才能维护学校的正常教学,要让孩子们更多的掌握一些文化知识,不让乡亲们失望.她一个人的能力行吗?她一边感谢大队领导的关心,表示要尽力把学校的事办好,一边请他们帮忙催一催还没有报到的几个学生.临走时,老姨父轻轻地拍了拍肖颖的头露出那种希望的信任. t[p/65L>8
手忙脚乱的糊涂了一天,肖颖终于在门口送走了最后一名学生,拖着疲倦的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间,仰头倒在床上对着屋顶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她脑海里不断翻滚着今天的一切.自己的命运就要和这些孩子连到一起了?就要与这孤独老屋为伴了?这一切就来得这么快? i$6o>V 6
吃完了晚饭,肖颖和侄女拿了板凳在老屋的门口挨在一起坐着.低声细语地远处的山,近处的农田,农家小舍的温情和老屋的昨天,明天.披着夕阳,她们似乎在描绘着家乡的梦想. }=fls=c/0
夜,静下来了,百般无聊的小侄女早早地钻进了蚊帐倒头大睡了.肖颖睡不着,只是苦苦地望着这盏孤灯和那灯芯里暴出的小小的火花,手上还拽着一些孩子们的"暑假作业.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些稚嫩的十分杂乱的笔迹加上白天那一张张天真而又单纯的脸还有那种乞求的目光,肖颖的心真的十分沉重.尽管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尽管她刚刚离开学校不久,尽管她从来没有正式当过什么老师,尽管她还带着父母的体温,经过第一次双抢的她有自信战胜一切.还有凭她在母校当过低年级校友的辅导员的经历,她想自己应该能够带好这六十多个孩子.她坚信"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个信条,哪怕是父母已经被"入另册",她就是喜欢父母那广博学识,也喜欢那被别人拖走的"毒草"书籍. ]VoJ7LoCZ'
肖颖从木箱里拿出父亲送给她的礼物____一本崭新的日记本,打开扉页就看到父亲给她的留言:记下自己的脚印,就是记下自己的成长和梦想!她看了很久,之后就拿起钢笔写下了到农村后的第一篇日记.我今天开始接过父亲的教鞭,为家乡的孩子传授知识了.爸爸别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我知道自己很脆弱......我相信自己! 8|~ M!<
夜很深了,可老屋的灯还没有熄灭,透过窗户的弱光顽强地射向远方,在漆黑的山坳里它就象一个萤火虫给夜行人带来一丝希望. p?O6| q
打那时起,宁静的山坳白天多了一些歌声,多了一些欢笑,多了一些跳动的身影和孩子们的喧闹;晚上多了一盏闪着弱光的灯火.那灯光不会熄灭,那是肖颖在不停地加着煤油修剪着灯芯...... yJ*g ;
打那时起,肖颖的"神仙汤"也多了几丝油星,多了几丝蛋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