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伙伴] 师傅的大锤(修改稿)
孙守仁
至今,我对大锤仍情有独钟,非但知道不同型号大锤的重量,而且也能抡上几下,甚至能闭着眼打锤。连家人都竖大拇指。其实,这功夫得益于马士俊师傅的培养和训练。
我见过很多大锤,惟独马师傅那把锤,记忆最为深刻。那年,我分配到辽宁北票冠山二井422采煤队,采场用矿柱支撑顶板,每个矿工必须学会打矿柱。我也不例外。大锤都是从矿上支领的,一般为8 磅、10磅。而他用的大锤,是找铁匠炉师傅给特制的。乍看,跟普通大锤没什么两样,若用手掂量一下,嚇!起码有12磅多重,锤面上刻有个“马”字。别说用它打矿柱,就是拎着它升入井都挺费劲。那时候,车场子距采场有五六里路,来回个儿八小时,马师傅是上下班手不离锤。
以前,矿上流传一种说法:煤是用木头换来的。架棚子用矿柱,采场也由矿柱来支撑,它们像保护神一样,呵护矿工的生命安全。对于矿工来说,打矿柱是门技术。别人支一棵矿柱,需要四锤,我师傅则用了三锤。那时候的我,刚走出校门,没有打柱经验,师傅三锤是否到位,我有意扳扳他打的矿柱,像孙悟空的定海神针一样,纹丝不动。再看看别的师傅打的,有的松动,甚至有的都能够扳倒,显然是力量不足。
那个年代,矿上领导开口是煤,闭口也是煤,哪个采煤队,若完不成任务,那会挨屁股板的。我们队也是如此。有一天,放完一碴炮,我们打完了矿柱,站在头碴往上看,矿柱错落有致,整整齐齐的,像威武雄壮的哨兵一样。不知为何,是采场控顶大了,还是顶板周期来压,突然,传来了“咔、咔、咔”的响声,像打雷一样,轰鸣作响。接着,矿柱开始扭动了,像犯了癫痫病一样,有的扭成麻花状,刹那间,断了六七根矿柱,如果不及时补上,那顶板就会塌下来的,采场就有可能报销了,那经济损失就大了。我头末看到这阵势,吓得心里怦怦直跳。说时迟,那时快。师傅左手拎着大锤,右胳膊挟着矿柱,蹭、蹭、蹭窜到断柱跟前,立上矿柱,“咚、咚、咚”三下,矿柱立住了,紧接着补第二棵、第三棵,那几位老师傅也跟着补。没过一个时辰,采场恢复了平静。我见师傅用手擦着脸上的汗水,他很严厉地说:“矿柱打不牢,吃不上劲,一旦顶板来压,采场会瘫痪的,非但出不了煤,小命还得搭上,哪个多哪个少?”听话听音,言外之意,就是矿柱打得不牢,起不到力顶千斤的作用。我再看看师傅的大锤,知道他为何这样爱他的大锤了。
我们采煤工作面,大约有八九十米长。那天,我替师傅拎着大锤,不小心,跌倒了,大锤裹在煤堆里。我左找右寻,不见大锤踪影,急得我满脸是汗。没办法,我去溜子口(放煤口),放了十几车煤,均不见大锤影子。这时,师傅要用大锤打矿柱,我窘得无地自容,一个大活人,连个大锤都看不住。师傅并没有急,我们俩从头碴找到末碴,又从末碴找出头碴,还是没找着,我心里忐忑不安。后来,我在密集支柱边上发现了它,这下子,一块石头落了地。师傅见到了大锤,脸上涌起融融的笑,他看了看我,意思说,这是我的命呀!
后来,我调出采煤队,但我没忘娘家,哪年都回去两次,虽然师傅见老了,但他仍在生产第一线,好像他是为煤而生,为煤而活着。我知道,他一天也离不开采场,离不开那把大锤。由于师傅工作出色,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那时候,我是《北票矿工报》记者,采访我师傅的任务,自然落在我的头上。眼前的他,一张国字脸,身体粗壮,像大锤那样墩实。他的事迹差不离装在我的心里,但我还是跟他一起下井,看他打矿柱的姿势。耳畔响起他的打柱经:头锤轻,二锤重,柱打实,心要正......末了,我接过他手中的大锤,发现那把锤,经过多年的使用,变了模样,锤面上疤痕累累,凸凹不平的。我再看了看他,不解地问:“师傅,你换锤了吗?”他冲我笑着说:“呵呵,哪能换呢?”他捧着那把锤,不住地看着,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他是个很内向的人,很少表白自己。
岁月晃白了我的头发,马师傅也作古了。
每当看到师傅的照片,耳畔仿佛响起“咚、咚、咚”的声音,那是世上最美的打击乐,我仿佛看见锤击矿柱的场面,心伴随着那高亢的音乐,陶醉于无比美妙之中,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师傅那把大锤。
但我也深知这把大锤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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