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U4w^eWzP
——我的故乡“湖北荆门安全大队安全村” #kR8v[Z
/彭娇妍 ~C\R!D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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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未,父亲打来电话,要我随他和叔叔一道,回趟老家。去为过世的太爷爷、爷爷和奶奶,去写点东西。 m+?$cyA>v
其实,关于老家的记忆,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渐近模糊的概念。少时,父亲当兵,五岁的我便随父亲所在的部队从辽宁本溪、湖北应城化工厂某部队,一路辗转到荆门。只有到了每年的腊月三十,在父母亲的带领下,一起回老家过年时,我才知道,自己的故乡,原来是这个名叫“沙洋县五里镇草场乡安全大队安全村”的小村子。 Y1h8O%?
安全村不足百口人,全是族中的亲戚。爷爷的同宗兄弟彭继龙家和彭继新家,父亲的同堂兄弟彭良元、彭章元等等全都住在这里。大家稻场连着稻场,山墙连着山墙,祖祖辈辈生生不息。 @6~r7/WD
村子的入口是一弯月儿形的大堰塘,堰塘的边上还有一棵需由三个人手拉着手方才能围拢,斜着朝水面生长的老杨树。每当风儿拂过水面时,从树上飘下的三三两两的落叶,便使原本宁静的水面皱成了爷爷的脸上一样的,一道一道岁月的沟壑。 +Vl\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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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堰塘,便是我家老屋了。老屋是一栋拥有数十间房屋、灰色的片瓦、土黄色泥巴墙的老宅子。村民们常说,这个村里的房子就属我家的最大。只是,房子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g+bc4eU
老屋青那青砖的地基上,是由晚清时是为盐商的上祖辈修建的一栋覆有金色的琉璃瓦,漆红的大铜钉门宅院。三排五进砖木结构的硬山顶,屋顶由大梁、檩条、椽子等纵横支撑。其中,在山墙上靠近屋顶的位置均有“福”、“寿”、“禄”字样的砖雕。屋脊、挑檐还有精致花草浮雕,屋檐下则是蝙蝠、梅花鹿等图案的雕花望板。不仅如此,宅子的中央还有一方正方型被置了一个大水缸的天井。天井的后方是一个五十余平米的花园,紧挨花园的则是一片厚厚的竹林。竹林里,前来筑巢的白鹤、喜鹊、鹭常年纷飞不断。 [u`v'*0d
那时,虽然家境殷实,但是,太爷爷彭运英同样参了军,且成了新四军三十三团的一名机枪射手。一九四三年六月,太爷爷所在的部队在当阳香隆山与日伪激战,由于敌人仗着人多枪优,疯狂地向我军阵地反扑,太爷爷不顾枪林弹雨,勇敢地跃上堑壕,用机枪向敌人猛力扫射,致使敌人尸横遍地。而太爷爷本人,也不幸中弹牺牲。 \L($;8`\
太爷爷牺牲时,正值夏日,加之日军的不断反扑,暴露在外的尸骨已经开始腐烂。为了保存烈士的遗骸,爷爷彭继早在夜里冒枪林弹雨,用箩筐偷偷将太爷爷的尸骨挑了回来,埋在了自家的老屋旁。 ?h2!Z{[0b
老屋前,除了那棵斜着水面生长的老杨树,原本还有一排高高的老榆树。抗日战争结束后,饥荒又不期而至。那时,虽是饥荒年代,但是家中较平常人家依然富裕。是为沙洋县文教干事的爷爷,望着路经于此的饥民,个个饥得几乎奄奄一息,便慷慨地拿出家中所剩无几的稻米,熬成粥,为路人接济。再或者,默许地,令饥肠辘辘路人爬上屋前的那排黄榔树,将树上的皮一块一块剥下来,磨成粉,就着野菜充饥。 kn:X^mDXC/
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地熬着,过往于此的灾民也越来越多。最终,家里只剩下这栋空旷老房子的爷爷、奶奶、父亲和叔叔,也不得不靠这几棵老榆树的树皮度日了。 ?>92OuG%W?
于是,老屋前老榆树的树皮被剥光了,树也因此一棵也不剩地死去。而静立于堰塘边上的老杨树,因为难以下咽,方才在饥荒中幸运地活了下来。 ^7G@CBic"
饥荒过后,作为家中的长子,父亲彭荣昌遵从祖辈们“要报效国家、立志成材”的祖训,在全村村民们的推荐下,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他在队部一待就是十四年,并连续多次荣获个人三等功、师政治部嘉奖。叔叔彭富昌则秉承了爷爷喜文弄墨的遗传,专注油画多年。也是在这栋高大的宅子里,参了军的父亲又娶回了我的母亲,并在这里生下了我。 z'z_6]5
由于老屋的房子众多,刚开始学走路的我,便甩着黄黄的小辫子追着正在孵蛋的母鸡在屋子里乱跑;或者,一个人偷偷地到老屋的院子中央去摘指甲花、大理菊和芍药花;再或者,煞有介事地学着爷爷的样子,在纸上涂涂画画。 BGh1hyJ8d
时光如水一般在悄然而逝,从部队转业后的父亲和叔叔相继在荆门城里扎下了根,无人照顾的爷爷和奶奶被父辈们接到了荆门,空着的老屋便由此便宜地卖给了村里的乡亲。自此,我也与老屋作别了。 \vjIw{
数年后,爷爷和奶奶过世了。根据他们的遗愿,他们的遗骨也与太爷爷一道,被安葬在老屋的旁边。而那栋高大、宏伟的老屋,亦在风雨的冲刷下,有的屋子坍塌了,有的则被当作建造其他建筑的材料被一点一点拆去,最终成了现在的仅有数间瓦房的普通民宅。成年后的我,因为一直在外地读书、亦在荆门参加工作、嫁作人妻、成为人母。加之,循着嫁出去的姑娘是人家家里人的风俗,每年的腊月我便带着孩子到夫的老家武汉去过年了。故而,故乡于我,愈加遥远。 iO4Yfj#?
纵然故乡的记忆模糊,但是,安全村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田野,依然是那个循着四季的轮回,令油菜、小麦、水稻轮番登场的村子。村里的人乡音不改,容颜依旧。 h8iic
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村子里原来的土墙壁房屋,悉数变成了通有网络、太阳能、小汽车的两层复式小楼房,有的甚至还建起了家庭养殖场;以往崎岖不平的泥泞小道,现在也一律成了笔直的水泥路;一些空余的老宅,因为子女外出或搬迁,复又变成了村子里耕作用的农田。而我家的老屋,因为新主人的亡故,如今依然是原来青瓦片、黄土墙的本来模样。 \fj*.[,
放下父亲的电话,我赶紧带着儿子刘义鸣、先生刘小健,在文峰小区的路口与父亲、叔叔汇合,驱车沿着207国道一路前行数十公里,又从五里镇集市向南拐,在四面尽是绿油油的油菜苗的田间小路上驰骋了十余分钟后,终于,再一次回到了我阔别多年的老屋。 A NR?An
许是老屋在迎接我这个久别的孩子的归来,这日,天气晴朗,黄灿灿的暖阳将老屋及老屋四周的一草一木均染上了一层明亮的金色。湛蓝的天空空阔辽远,天上的云朵雪一般地白。 |08b=aR6ro
老屋前的稻场上,儿子在奔跑撒欢,一若童年时的我。夫,则蹲在老屋前的不远处,在仔细打量老屋的模样。仿佛,在那斑驳的残垣断壁间,又有了新的发现。 1MkQ$v7m
此刻,许久未归的我,则静立于老前的堰塘边上。望着明镜一般的水面,我仿佛再又看到了精神矍铄,且在堰塘边撒网捕渔的爷爷;英武的太爷爷正手持钢枪,在与敌人殊死搏斗。 wJ,l"bnq
为了纪念这段不能忘却的历史,根据父亲的要求,我在村子的老屋旁,用毛笔为我的曾祖父彭运英撰写有关他生平事迹的墓志铭,为过世满了三年的爷爷、奶奶书写碑文。 dfAnO F"-
二零一三年十二月,荆门市沙洋县人民政府拨来专项资金,专门为太爷爷彭运英修建了墓碑,平整了坟前的道路,并将这里列为“沙洋县革命教育基地”。他的名字被永远地镌刻在荆门市烈士陵园、荆门市档案馆和荆门市沙洋县民政局《革命烈士名录》上。 b1>zG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