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邦 !%X`c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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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周天杰在菜园里拔辣椒棵子。过了中秋,辣椒不再开花,不再结新的辣椒,他要把日渐衰老的辣椒棵子全部连根拔起,腾出地来,准备种蒜。长了一春又一夏,辣椒的根扎得很深,抓地抓得很紧,要把辣椒棵子拔掉,得费一把子力气。周天杰的岁数超过了六十,人老得像一棵老辣椒,气力逐渐减少。他一只手拔不掉一棵辣椒,须两只手都上去,才能把一棵辣椒拔掉。这样说来,他每拔掉一棵辣椒,所费的就不是一把子力气,而是两把子力气。他两手抓住一棵辣椒的下半部,憋足一口气,身子往后挣,屁股往下蹲,吭地一下,才把辣椒棵子拔掉了。由于惯性,拔掉辣椒棵子后,他会不由地后退两步,几乎蹲在地上。拔掉辣椒带出土,每拔掉一棵辣椒,地上都会带出一窝膨松的新土。新土里有辣椒断裂的白色的根须,还有刚刚抖落的辣椒的叶子。叶子上爬有一只和辣椒叶子颜色相同的青虫,叶子落地时,青虫与叶子相脱离,青虫掉落在新土旁边的地上。青虫靠吃辣椒和辣椒的叶子为生,辣椒棵子突然被拔除,青虫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条件,它顿时恐慌起来,仿佛到了世界末日。它躺在地上打滚撒泼,似乎在大声喊叫:我没法儿活了,还我辣椒,还我生存的权利。周天杰看到了在地上翻滚的青虫,他想到的是他喂养的几只鸡,要是鸡在跟前,会把青虫当作一口活食儿吃掉。有心把青虫捏起来,送到鸡笼子那里喂鸡,想到青虫太小了,还不够招惹公鸡或母鸡的馋虫呢,就罢了。去掉辣椒棵子的遮蔽,周天杰还看到了一两个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地上的辣椒。辣椒已经坏透了,一层灰白色的薄皮,里面包着一兜浆水。他没有尝过坏辣椒,不知辣椒变成一兜浆水时,是不是还有辣味。 \d+HYLA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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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掉辣椒棵子后,周天杰并没有马上把辣椒棵子扔掉,他还要把上面剩余的辣椒摘一摘。辣椒的叶子还是青的,辣椒有的青,有的红,还有的半青半红。辣椒长得不算大,可每一只辣椒都辣味十足。周天杰最看不惯矿街上卖的那些辣椒,辣椒长得很大,皮肉很厚,掰开用舌头一舔,是甜的,一点辣味都没有。男人挤去了蛋子儿,就不再是男人。辣椒变了种,变得没了辣味,还叫什么辣椒呢!吃那样发甜的东西,还有什么意思呢!周天杰特意从老家找来辣椒种子,他种的辣椒还是一摸就辣得沾手,一吃就辣得沾嘴,能从前门辣到后门。他身旁放有一只用五彩炮线编成的小篮子,他把摘下的辣椒放进小篮子里。等辣椒棵子全部拔下,辣椒全部摘光,他会让妻子把红辣椒串成串儿,挂在墙上晒干,把青辣椒放进坛子里用盐腌起来,腌成咸辣椒,等冬天下雪的时候吃。 rh&on